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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還挺大,行走的行人都匆匆忙忙到兩邊的店裡躲著,偶爾探出頭來看一眼天空。天上的雲烏壓壓一片,沒過一會兒,就有豆大的雨點伴著雷聲砸下來,噼里啪啦濺起了一叢接著一叢小水花。
杜雲停背對著窗戶坐著,忽然聽見店員說:「那位怎麼看起來那麼著急?」
杜雲停一愣,緊接著回過頭,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匆匆往店裡頭進。外頭這會兒的雨太大了,風也大,雨點子都是傾斜的,傘基本上什麼也遮不了。小孩的淺色牛仔褲這會兒都變成了深色的,露出來的胳膊上濕漉漉一層水珠,他收起傘,目光牢牢地定在杜雲停身上,大步走上前來。
「小陸?」杜慫慫道,「你怎麼這時候……」
一句話還沒說完,小孩的手忽然覆過來,牢牢捂住了他的耳朵。沾染了外頭的水汽,手指帶著涼意。
「嗯?」
哥哥好似懵了,本就圓潤的眼型這會兒看著愈發圓了些,他望著面前捂住自己耳朵的狼崽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商陸抱著他的頭,又把他往自己懷裡壓了壓。外頭轟隆一聲響過,小孩將外面穿著的濕襯衫解開來,牢牢把杜雲停抱進了裡頭乾燥的衣服上。
「沒事,」他低低道,一下下順著青年的脊背,聲音輕的如同夢囈,「哥哥,別怕。」
「……」
杜雲停起初還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怕,直到被狼崽子更深地摟住了,這才微微打了個哆嗦。他想起最初的那個雨夜,同樣是這樣沉重的雷聲,他抱著枕頭和被子,敲開了顧先生的房門。
他忽然之間說不出別的話了,喉頭好像正被什麼梗著。
這過去了多久?幾個世界,多少載春秋?
連他自己都要記不得了。——可顧先生還記得。
他沒再動,乖乖被少年摟著。商陸抱著他的手用了力,直到外頭的雷聲停了,這才慢慢鬆開來,打量著他。
「哥哥沒被嚇到吧?」
杜雲停說沒。
「你怎麼知道我怕雷?」
商陸的眉頭也蹙了起來,像是覺得這個問題難以回答。他思忖片刻,終究還是搖搖頭,答道:「只是——只是知道。」
他說不出原因。
店員一直在後面看他們,從剛剛少年急匆匆跑進來那一幕一直看到他一把把人摟進懷裡,表情十分精彩,以至於杜雲停一度想往她手中塞一桶爆米花。突如其來被塞了滿嘴狗糧的店員來回打量著兩個人,眼睛裡頭寫滿了濃濃的八卦欲。
她的目光,看的杜雲停這種老臉都有點兒不太好意思。站起來接蛋糕時,店員妹子小聲和他道:「您真有福氣。」
她也想要這樣能跑著過來一把抱住她的小狼狗!
想起家裡的鋼鐵直男,妹子簡直一肚子的氣。
杜雲停笑了笑,同樣覺得自己有福氣。
他本覺得自己是多麼不幸的人,但因著有顧先生在,好像這些不幸也都不復存在了。
蛋糕被兩個人一同提了回去,杜雲停問:「確定不想要你的朋友來嗎?」
這麼大的蛋糕,對他們兩個人來說,吃著還有點多。
小孩搖搖頭,模樣顯出幾分堅定來。他用一隻手拎著蛋糕盒的繩,另一隻手去握哥哥的手。
「之前也不是沒請過同學,」他低聲道,「今年——我只想和哥哥兩個人過。」
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挺多,這時候便能看出末日的好處。這一場大災難,讓人們的接受能力都高了不少,即使看見了前面有兩個男人一同牽著手,也照舊面不改色心不跳,連多餘的眼神也不向他們投一個。兩人大大方方地牽著,杜雲停偶爾抬頭看,小孩的嘴角都是壓也壓不下去的笑。
畢竟還小。杜雲停看看,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生日蠟燭被一根根插進了蛋糕里,慫慫指揮著他圍繞著蛋糕插了一圈。
打火機里躥出幽藍的火苗,一根接著一根將它們點燃了。一圈火焰圍著,映出了瑩瑩的光亮。商陸低下頭,就要吹。
「等會兒,」青年示意他,「先關燈,吹蠟燭時要關燈!」
商陸於是小步跑過去,把燈關了。房間其他的角落都陷入了黑暗,只有這一小片被光映亮了,在牆上映出占了小半面牆的人影。燭光搖曳,映襯的青年眉眼柔和,眼底滿是細碎的亮度。
商陸的雙手合在了一處,許下了願。
在他掙扎著想從父親的皮帶下逃出去時,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會有人愛他,疼他,會為他慶祝生日,準備蛋糕。這全是美夢,他陷在美夢裡,生怕自己會有哪一天忽然清醒過來,真正睜開了眼睛。
哪怕是夢,別醒就好了。
他慢慢抬起眼睫,湊近了些,一口把蠟燭全都吹滅。
黑暗猛地籠罩過來,青年在對面啪啪啪給他鼓了幾下掌,又摸索著要去開燈,「小陸先等等……」
一句話尚且沒說完,忽然有手臂伸過來,將他一把拉過去。那手臂很溫柔,小心地護著他的腰,避免他撞上桌子角。
他聽見哥哥的聲音,裡頭好像含著茫然。
「小陸?」
商陸在這黑暗裡頭看得見,看不見的是杜雲停。他伸出手要向四周摸索,卻被狼崽子拉住手臂,換了個位置,轉為摸向他的胸膛。
小孩的體魄越發好了,隔著衣物能摸出下面薄薄的一層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