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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說,他要天下的食物。」
這一句話從教廷之中,飛快地向著各地大大小小的教堂傳去。教廷於人間的威信全然發揮了作用,牛、羊、燕麥……糧食與蔬菜、肉一同,沉甸甸裝滿了筐子。他們選出了最好的廚子做菜,聖水洗過了幾次手,這才敢恭恭敬敬碰觸要獻於主的瓷盤。祭壇之上的新鮮食物從來不曾少過,一道菜被神取走了,很快便會有新的補上來,一時間,廚子反倒變得炙手可熱,不少貴族甚至不惜花用重金聘請,好能在為神祭獻上的菜餚上留下自己家族的姓名。
神顯然很滿意。幾日之後,教皇一覺醒來,發覺自己竟然不似之前那般白髮蒼蒼。
他起碼向前倒退了十歲。這十年的歲月,被神從他的身體之上抽掉了。教皇活動著自己的手,那上頭暗褐色的老人斑也輕了不少,再站起來時,腿腳輕便,連困擾他許久的膝蓋疼痛也全然消失——他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禁不住感嘆神的仁慈。
侍從來服侍他更衣,驟然看見教皇的變化,也不禁一驚。
「大人,」侍從結結巴巴,不敢置信地盯著他,「您……」
教皇微微一笑,握緊了手中的十字架。
「您……怎麼會?」侍從道,「您好像年輕了……」
「這是主的恩賜,我的孩子。」教皇將厚重的聖袍披到身上,淡淡道。
侍從滿眼都是掩飾不去的欽羨,亦生出了些自豪。他道:「您真是主的寵兒——」
放眼教廷,還有誰還能得此殊榮?不僅在神祭之時於殿內停留半日,甚至還親自賜下這樣額外的恩賞,讓時間都於教皇這裡倒流。侍從態度愈發恭敬,膝行上前,低著頭為這位大人整理袍角。
熟料被他服侍的教皇卻微微搖了搖頭。
「你錯了。」教皇道,抬起自己的手臂,「我何曾是什麼神之寵兒?」
真正的寵兒另有其人。只是世人皆不知曉,也絕不會知曉。神若是寵愛起人來,竟然也是如此的不講道理。
「說起來,」侍從為他整理背後,低聲道,「倒有幾天不曾見特里斯神父……」
他笑了笑。
「大教堂這些日子倒有不少人是過來見他的。」
特里斯神父美名遠揚,不僅生的賞心悅目,人也溫和虔誠,格外得那些貴族小姐們的青睞,在他回了大教堂之後,這些貴族們來往教堂的次數都多了不少,時刻可見搖著扇子的小姐們提起偌大的裙擺,小心翼翼從馬車之上下來。她們在禱告台前繞著圈,打聽的都是那位小神父的消息。
教皇微微蹙了蹙眉,忽然覺得如芒在刺,搖頭制止他再說下去。
「噤聲。」
侍從不知自己說錯了些什麼,惶恐地止住了話。教皇抬了抬眼,順著那芒刺方向不著痕跡朝著上方微微看了一眼,那裡刻著小小一尊神像,衣角清晰飄逸,面容就對著他。
主的眼睛是無處不在的,是可以看到他們、聽到他們的——
教皇驟然止住了話,連同心裡隱約升起的一些志得意滿,也瞬間粉碎了個乾淨。
教廷上下皆為這一次神祭而喜悅。他們迎來了主的親自光臨,這是足以照耀靈魂的榮耀,是多麼驕傲而自豪的事!他們在這之後愈發虔誠,更加恭敬地侍奉尊貴的父神,決不讓神沾染上半絲灰塵。
唯有皇室悄無動靜,看上去卻像是並不為此而欣喜。幾天之後,國王將教皇召過去了一次,說起二皇子,仍舊愁眉不展。
「神祭之後,我主可否有改變心意?」
教皇蹙眉不語。國王瞥見他神色,忽然便將桌上的東西悉數推了下去,動了氣。
「神祭究竟是為了什麼,我想您還記得——為何現在,我兒仍不能回來?」
教皇表情未變,平靜地說:「陛下,已被神厭棄之人,很難再重獲神的信任。」
國王不聽那些。他的手指緊緊攥著桌角,忽的道:「我有一個人,想帶給您看一看。」
他搖了搖鈴,片刻後,有侍從帶著一個纖細瘦弱的少年上來。少年頭髮顏色極為醒目,是罕見的沉黑色,黑的如同烏木做出的窗欞。
國王對那少年道:「抬起頭。」
教皇原本還有些不解其意,待那少年怯生生把下巴抬起之後,瞬間便明白了國王的想法。那少年有著一雙黑色的瞳孔,黑髮黑眼——與主曾在祭典之上親自走到面前看的人特徵一模一樣。
他打量著這張臉。五官也清秀,許是因為瞳孔顏色的緣故,看上去格外有些不同的味道,嬌怯柔弱的好像是在後圈圈養的幼畜。他的氣味香甜,一下子便可分辨出,這是一個omega,還是個血統極為純正的omega。
國王道:「與教皇大人行禮。」
少年便緩步走過來,向著教皇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這是伊恩。」國王道,像是極滿意,手在桌上敲著,「教皇覺得如何?」
教皇側了側頭,回答:「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這是神曾親自下來看過的孩子,」國王微微一笑,「我想,主格外偏愛於這樣的發色瞳色——所以我將其找來了,作為代替我的孩子祭獻於神的禮物。」
「教皇,您如何想?」
教皇看著眼前的少年。雖然清秀,然而若是放在他的義子身邊,那便是拿星辰之光去比太陽了——不需要費什麼力氣,輕而易舉便能被特里斯神父的光芒完全覆蓋掉。他一點也不看好,並不相信神會為了這樣的人而拜倒於莉莉絲的祭壇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