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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書過來了。”裡屋傳來江姨娘的聲音,軟軟的,也是無力的。寧書就由著午秋挑起帘子,進了裡屋。
這還是寧書第一次進江姨娘的屋子,屋子裡很暗,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藥草味兒。江姨娘倚在床頭,身後靠著三個棉枕。嬌小的身子藏在厚厚的棉被裡。她面色蒼白,不過是三十出頭的年紀,鬢角居然生了幾絲白髮。
寧書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在床邊。她柔聲安慰:“姨娘,你當好好休養,待外頭的桃林開了花,這病呀一定就好了。”
江姨娘笑著搖頭,道:“我這病啊,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寧書想要再安慰幾句卻找不到話,只得沉默著。過了許久她才問了午秋:“還沒尋來大夫嗎?”
午秋苦著臉搖了搖頭,“又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首秋姐一定能找到大夫回來的。”
“其實用不著麻煩,我這病又不是瞧幾個大夫就能瞧好的。”江姨娘看著自己的女兒,疲憊的眼裡全是柔情。
“阿書,這幾日責罰可還受得住?”
寧書就愣了一下,她小心應付,幾乎快要忘了跪在佛堂時的絕望。而如今她竟從江姨娘這兒尋到了自換魂以後不曾有過的溫暖。一朝醒來她失去了一切,從天之驕女變成跪佛的庶女。她時刻提醒自己要步步小心切不可走錯一步。她將心底的痛楚忘記,裝滿算計,連傷心都沒有精力。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眼角是濕的。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罷了。
江姨娘就握了寧書的手,反覆摩挲,柔聲道:“阿書,聽姨娘一聲勸,不該有的心思不要有。出身在這兒,最後苦的還是你,何苦讓人瞧不上呢。”
所有的感觸都被收了起來,寧書仔仔細細回味著江姨娘的話,好像有什麼一點點明朗起來。
江姨娘又說:“你表哥對你一直不錯,何苦想著那個跋扈的世子爺呢?”
江氏病重
寧書的指尖顫了一下,她立刻回頭去看,屋子裡伺候著的幾個丫頭神色如常,一點都不對江姨娘的話感到吃驚。這母女倆是經常談論這番話?
怎會如此?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有嘮家常似的談論?更何況聽江姨娘的意思,這身體的原主是……是對世子爺動了心思?難道世子和王妃之所以如此厭惡寧書竟是因為這個?那麼世子的一切舉動都有了緣由,他本就是個跋扈且自傲的人,當他知曉一個小小的庶女在打他的主意時,難免譏諷和厭惡。
還有表哥又是怎麼回事?聽江姨娘的意思倒像是……倒像是二人之間有些情愫?寧書的心因為這個發現驚了驚。
寧書忍了又忍,半天憋出一句:“我沒有什麼多餘的心思,姨娘以後還是別說這話了。”
江姨娘點了點頭,道:“你能明白就好,就好。只是你表哥……”
“姨娘!”寧書站了起來,“首秋回來了。”
寧書坐著的角度側對著一面半開的窗戶,正好看見急匆匆趕回來的首秋,只是她的神色略不對。
“首秋,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秦大夫呢?”蘇媽媽問,屋裡其他幾個丫鬟也都看了過去。卻見首秋的眼睛有點紅,一開口聲音還有點哽咽。
“首秋沒用,沒能出府。”
“怎麼說的?”寧書皺了皺眉。
首秋吸了下鼻子,道:“前院的婁媽媽說王妃和世子在府上,府里對進出管得很嚴,府上有家養的大夫,所以不許出府請別的大夫進來……”首秋越說越委屈,最後聲音越來越低,免得自己帶了哭腔衝撞了主子。
“怎麼可以這樣!”午秋一臉憤憤道:“府里的確養了幾個家醫,可是不都被王妃和世子占著嗎?”
寧書有點不知所措,她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江姨娘卻是很平靜,她搖了搖頭,說:“府上有貴客,的確是不該多事的。”
“姨娘,可是你的身子……”江姨娘的陪嫁丫頭蘇媽媽皺著眉,一臉的焦急和無奈。
“不妨的,我自個兒的身子我知道,不過是前幾天下了雨,天兒有點潮罷了。躺兩日也就沒什麼大礙了。”她又是轉過來看向寧書,說道:“你也不必常來我這裡,有空多和二姑娘走動走動倒是好的。若哪天我不在了,你能記在夫人名下那是最好不過了……”
寧書張了張嘴,竟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好。
江姨娘這次並沒有像她說的那般躺幾日就好了,到了下午的時候接連咳了幾大口血!整個小院子裡亂成一團,寧書在一旁看著也是有些心焦。
等到晚上的時候,江姨娘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這可怎麼辦好?府上的大夫都在王妃那裡,還不許出府請大夫!偏生大郎還不在家……”蘇媽媽急得在屋子裡不停轉圈,其他幾個丫鬟也是愁雲不展,不停的洗著帕子給江姨娘敷在額上。
“阿珏……阿書……”江姨娘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了,時而清醒著時而陷入昏迷,嘴裡總是不停地念著一雙兒女的名字。
寧書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你們守在這兒好好照顧姨娘,首秋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