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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瀾音偏過頭,望向後面的霍佑安。他今日穿了一身新衣,一絲褶皺不曾有,髮髻也用心束過,坐在馬背上腰背挺直,不見往日的懶散相。而他的目光一直望著最前面的鳳鑾,眸中無雜,只有一片赤誠。
車隊不過行了半個時辰,忽然毫無徵兆地停了下來。
“怎麼了怎麼了”紀雅雲趕忙讓馬車旁的侍衛去前面打聽。
侍衛跑到前面詢問,又很快折回來,稟告“姜家姑娘身體不適,要先行回去了。”
李青曼輕嘆一聲,有些惋惜“聆兒姐姐難得出門一趟,必然是惦念靜安寺的那片梧桐林。可惜了,還是沒來得及看一眼,就得折回去”
“駕”霍佑安加快馬速,追上皇后的鳳鑾。
皇后祈福的車隊繼續往前走,姜聆已經下了皇后的鳳鑾,立在路邊,等著姜家跟在後面提前以防萬一的馬車趕來。
姜聆望著靜安寺的方向,不由遺憾“可惜了,都已經走了大半路程,還是停在這裡。”
丫鬟趕忙勸慰“等姑娘身體好些了,咱們再來。”
姜聆輕輕笑著,不言語。等身體好些恐怕等不到了。
霍佑安趕過來,也沒有貿然上前,保持了一段距離,望著姜聆。他想說他日後會帶她去看那片梧桐,可是他不敢說。
姜家的馬車趕過來,姜聆收回眺望的目光,依依不捨地轉身。
小廝翻找的踩腳凳,卻怎麼也沒找到。也不知道是今天早上走得匆忙忘了帶,還在路上的時候不小心遺失了。
霍佑安翻身下馬,走到姜家的馬車前單膝跪下,以膝為凳。他一句話沒說,也不去看姜聆,只是目視前方,眉宇坦蕩。
姜聆早就知道霍佑安一直跟著她,只是她像往常那樣選擇了忽視他。他此番動作,讓她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皇家的車隊還沒有走遠,後面車隊裡的人挑起車廂旁的垂簾望向這邊。
姜聆明白自己根本勸不動霍佑安,她也不想這樣僵持著,讓旁人看去當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只好無奈朝馬車走去。她扶著丫鬟的手,提腳踩在霍佑安的腿上,迅速登上馬車。
霍佑安抬手,在姜聆身後護著她。卻也只敢隔著好遠的距離護著,連她的衣角也不敢碰。
姜聆想動作快一些,可只是動作快了一點點,她心口又開始疼。她坐進馬車,喘息微重,臉色也變得蒼白了些。她低著頭,用手壓在自己的心口,待得胸腹間好受了些,她才輕嘆了一聲。
“霍郎這是何必。”她的聲音輕輕淺淺的,融著一抹化不開的憂思。
霍佑安起身,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衣服。他低聲說“算命的說我有旺妻命,聆兒要不要試試”
姜聆輕輕搖頭,將車門關合。
她拒絕了太多次,他表真心了太多次。你來我往,誰也說服不了誰,時至今日,兩人見面默契得極少說話。
霍佑安看著關上的車門,心裡忽然覺得很悶。他不知道她還有多少時間,他不知道他們兩個人還能這樣僵持多久。他上了馬,趕到車窗旁,望著前方,開口“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片刻後,他再重複“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馬車轆轆,他跟在一旁,第三次、第四次地重複“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聲到最後,漸漸哽咽,帶著化不開的苦。
馬車裡,姜聆垂下眼睛,眼淚濕了面紗,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哭了。
他們青梅竹馬,是聖上欽點的金童玉女,她的一次昏厥,一切都變了。
她總是清淺笑著,身子柔軟,聲音柔軟,哪兒哪兒都軟得不像話,偏偏心狠起來硬若磐石,日月不可改。
霍佑安一路將姜聆送回家,他停在姜家正門前,也不過府,望著姜聆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走進了姜家,他才轉身離開。
剛好遇見正在姜家作客的三兩公子從姜家出來,幾個人拉著霍佑安去吃酒,酒過三巡,那幾個公子不由說了真心話。他們說霍佑安太死心眼,天下女子多的是,不值得非要吊死在姜聆身上,更何況他已經仁至義盡,重情重信,是姜家姑娘拒絕了他。他就應該順坡趕驢,取消了這門婚事,再覓良緣才對。他這樣拖著不僅毫無用處,且不能為霍家添香火,也是不孝。
幾個人說多了些,說到最後將話說得不太好聽。
然後,霍佑安把他們給揍了。
都是些權貴家的少爺,這事兒立刻傳到了宮中,請聖上做主。
皇帝扶額,指了指正在殿內喝茶的霍平疆“你看著辦。”
“成。”霍平疆起身,轉身往外走。
“等等,等等。”皇帝追著叮囑“佑安已經長大了,輕點揍,別不知輕重”
霍平疆已經走了。
皇帝琢磨了一下自己剛剛說的話。霍佑安長大了,衛瞻也同樣長大了。他問“大皇子胳膊上的鞭傷如何了”
“啟稟陛下,奴今早還問過太醫。大殿下身體結實,那些鞭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皇帝冷聲了一聲,摔了手裡的書冊,變了語氣“揍得輕了”
衛瞻右臂上的鞭痕是他親手抽上去的,他一看見衛瞻就想起當初衛瞻失控發狂差點將他的胳膊活活拽下來,到現在關節還有些疼。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將他趕去西荒並不能解氣,還是親手抽他一頓鞭子更解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