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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瞻盯著霍瀾音的眼睛,奪了她手裡的撥浪鼓,摔得很遠。
“裝,繼續裝!”
霍瀾音頓時垮了臉,低下頭:“我又不能控制自己是音音還是泥泥……”
她身子前傾,輕輕靠在衛瞻的懷裡,問:“如果我一直都時好時壞怎麼辦?”
是問衛瞻,更像是在問她自己。
衛瞻扯起嘴角笑了笑,道:“那很好啊。一人當兩用,豈不是一娶兩妻?而且吧……其實音音比泥泥可愛多了。”
霍瀾音靠在衛瞻的懷裡嘟囔:“一點都不好笑。”
衛瞻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尤其是音音懵懂單純把自己脫光求著我幫她洗澡的樣子,別提多可愛了。”
霍瀾音一愣,立刻將衛瞻推開。衛瞻順勢坐在地上,望著霍瀾音笑。
霍瀾音生氣地偏過頭去不看他,說:“我要回家去。被劫走的時候,我隱約聽見了母親的聲音。她身體不好,一定急得很。我要回去看她。”
“霍瀾音,今日是咱們大婚!”
霍瀾音直視衛瞻:“婚宴在晚上,現在是中午。”
第172章
霍府。
沒有抱頭痛哭,沒有喋喋不休訴說這些年的經歷。屋子裡過分的安靜。
軒窗半開,紅梅俯探。
姚氏坐在窗下望著窗外紅梅,霍平疆望著她。
姚氏的一陣抑制不住的咳嗦聲終於打破了屋內的寧靜。她捂著口,弓著身,咳得瘦弱的身子輕顫。霍平疆急忙伸出手,指尖未碰到姚氏,已不敢再靠近。他的手停在那裡頓了頓,才繼續朝前輕輕搭在姚氏的肩上。
真的,不是幻影。
霍平疆的手掌逐漸用力,傾盡全力地想要握緊,只有牢牢握緊才會覺得真實。他力氣很大,姚氏的肩開始疼起來。可是姚氏沒有推開他,她什麼也沒有說,飲鴆止渴般安靜地感受著肩上的疼痛。
半晌,霍平疆鬆了手,堪堪從不真實的狀況中回過神。
他在姚氏面前蹲下來,用手去擦她裙子上的泥漬。
——他的小姐喜歡乾乾淨淨的,哪怕他們最窮困潦倒的逃難時,她也總是乾乾淨淨的。泥漬和窘境會讓她過後偷偷哭鼻子。
記憶的門一下子打開,從小到大,他蹲在她面前為她理裙角的畫面鋪天蓋地而來,重逢後靜默相對了半日,姚氏這才忽然落下淚來。那些蘊在暗處的情緒不知道積攢了多久,在頃刻間呼嘯而來。
眼淚落在霍平疆的手背,沉甸甸的。
霍平疆的手僵在那裡。
“我這一生唯一一件後悔的事情就是從軍。”
姚氏溫柔地搖頭,小心翼翼地朝霍平疆伸出手。面前的人真的是他嗎?是啊,是他,她的霍石。
霍平疆先一步握住她的雙手,攤開她的手,看她手心這些年蹉跎下的痕跡。像陰雲罩在心上,壓得霍平疆喘不過氣。他深吸一口氣,反覆摩挲著她手心的薄繭,努力去感受她這些年吃的苦。誰說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他撫著她手心的薄繭,陪她再痛一次。
他們當初逃難時,還是兩個小孩子。可是再貧窮的窘境下,他也不會讓她吃一點苦,做一點重活。即使被現實打進泥里,他也要將他的小姐抗在肩上,免淤泥髒了她的鞋子。
他當初為什麼要走?為什麼那麼狠心丟下他們母子,讓她一個人受苦。他不敢想,只覺心如刀絞。他做錯了嗎?他只想給他的小姐更好的生活,想要她和先前家中未生變時那般養尊處優,再不受旁人白眼。
霍平疆再一次深深吸一口氣。壓在他心上的東西太重,他終究是承受不來。九尺男兒高大的身軀跪在他的小姐面前,抱著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腿上,嚎啕大哭。即使當年得知她的死訊,也未曾這樣失態過。
姚氏頓時手忙腳亂起來,慌忙輕撫霍平疆的肩背:“沒事了,沒事了……我挺好的。”
霍平疆抬頭看她,哽聲問:“好?”
姚氏臉上掛著淚,眉眼間卻是溫柔笑意,她點頭,說:“挺好的。遇到了很多好人,日子過得也還行。沒有再打仗,不用逃難,國泰民安,女兒也懂事……”
只是……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她闔動眼瞼,讓花了視線的眼淚落下,望著眼前的霍平疆溫柔地笑。她輕撫他的臉頰,發自內心地歡喜。“曉得你過得很好,那便是更大的好。”
霍平疆並不覺得受到安慰。他的小姐永遠那樣心善與知足。可是他貪心且自私!他一點都不覺得好,只覺得造化弄人,命運可笑!開疆擴土平天下有何用?自己的妻女卻在承受這樣的苦難!
霍平疆滿腔的恨。
姚氏一眼看穿,無聲輕嘆。她輕拍霍平疆的手背,沙啞的聲線里溫柔如故:“我餓了。”
霍平疆緊繃的情緒在一瞬間鬆散,那些恨也在消散,什麼都抵不過他的小姐一句話罷了。
他說“好”,踉蹌起身。
整個霍府的人都心情複雜。
周玉清將周家人聚在一起商討如今情形。向來有主意的他,也沒了主意,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焦慮不已。霍將軍的原配夫人在他的家中做乳娘,這……這這!周玉清只覺得十分危險,周家恐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