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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霍瀾音說那話的時候是真心的。
若她現在對衛瞻說先不跟著他進東宮……
衛瞻本來就懷疑她別有用心,她若真那麼說了,以衛瞻的性子,霍瀾音真的擔心弄巧成拙,將他激怒。霍瀾音輕輕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愁思爬上心頭。雖然衛瞻這一路像模像樣的,可她見多了他暴戾的樣子,毫不懷疑將他激怒的結果,只怕又落得一個被綁著抗進東宮的後果。
霍瀾音思量再三,覺得眼下不是離開的好時機。大不了進了東宮後,花些心思去哄著衛瞻,慢慢磨去他的疑慮。
縱使心急如焚,也只好暫且壓下。
馬車一路駛向皇宮。
霍瀾音從側面的窗戶看見外面大片紅磚綠瓦,知道皇宮快要到了。
馬車忽然停下來,霍瀾音身子前傾,扶了一把車壁。
“敢攔殿下車隊,好大的膽!”侍衛呵斥。
“下官周自儀,參見殿下。”
車廂里的霍瀾音身子一僵,繼而猛地抬頭,眸光微顫,懷疑自己聽錯了。
衛瞻眯起眼睛打量著前方的周自儀,而後微微側首,望了一眼身後的馬車。他問:“何事?”
“得知家妹與殿下同往至京,特來接她回家。”周自儀一身茶白的長衫,身量修長單薄。他端正而立,目光乾淨又堅定。整個人裹著一股書卷氣,眉宇之間又含著一股正氣。
衛瞻懶懶一笑,道:“孤要帶她進東宮。”
周自儀朗聲道:“家妹未曾婚嫁,一日未曾冠夫姓,一日就是我周家人。下官今日來接她回家,合情合理。望殿下放人。”
“有意思。”衛瞻笑了,“今科狀元是吧,你這是在給自己的妹子求名分?”
“非也。”周自儀正視衛瞻,“殿下以人為藥,已是大謬。”
“大膽!”侍衛訓斥。
周自儀毫無懼意:“殿下以人為藥,是為不仁。君不仁,民心輕,既為亂。”
侍衛拔刀,將他圍住,明晃晃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霍佑安開口:“聽聞狀元郎無不敢言,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下官既為諫臣,若不敢言則為庸。”
衛瞻極煩與這群文官打交道,他語氣里已有幾分不耐:“若孤執意帶你妹子入宮,你當如何?若治你個不敬之罪就地正法,你又當如何?”
周自儀一掀長衫前擺,跪下,脊樑挺直。
“下官苦讀聖賢書十數載,學理明德,一朝高中為天子門生。今日於天地之間,唯高呼一聲——學生不服。”
他不是來討名分的,而是以諫臣之名指君之失!
第118章
衛瞻慢條斯理地捻著指上的扳指,一時沒說話。他臉上亦沒有什麼表情,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緒。
霍佑安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笑著開口打圓場:“周自儀,你到底是為了行諫臣之責,還是以權謀私執意帶走你這假妹妹?據我所知,你和她毫無血緣關係,這兄長之位怕是站不穩。你執意為她出面,也不怕惹人閒話?”
“我周自儀無愧天地,更無愧於心。”
霍佑安笑著繼續說:“依我看,瓜田李下,她跟你回去毫無道理。你且先回去……”
“姑娘!”鶯時的呼聲打斷了霍佑安的話。
霍瀾音猛地推開車門,不等放下踩腳凳,也沒用旁人攙扶,直接跳下了馬車。她腳步一歪,身子趔趄了一下,惹得鶯時驚呼。
霍瀾音推開馬車前的侍衛,朝前跑去。她緊緊抿著唇,攥著裙子的手也緊緊。分明經過深思熟慮曉得先跟衛瞻入東宮再慢慢說動他才是最好的方法,可是當有人為她奮不顧身,她又有什麼可畏懼的?即使是最差的結果,她也願意承受!
她跑到衛瞻馬側,攥著他的馬韁,仰頭望著他。
“我想回家看看母親……”霍瀾音的眼睛早就被淚水打濕,長長的眼睫黏連。她攥著馬韁的手挪了挪,去拉衛瞻的手,她的手在微微發抖。她用幾近哀求的聲音小聲求他:“我想回去看母親,我想為她親自煮藥,日夜守在她身邊。我好想我母親……”
眼淚簌簌落下,她的聲音越來越哽咽,帶著哭腔。
周自儀皺眉,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成拳。
“等母親好一些,我就乖乖回來。我沒有騙你。我這次真的沒有騙你了……以後也都不會騙你了……”
衛瞻盯著她的眼睛,他抬手,指腹抹去她眼角噙著的淚,她臉上的淚水卻濕了他的掌心,濕漉漉的。
他推開霍瀾音的手,駕馬朝著宮門衝去。
霍瀾音急急向後躲避,堪堪站穩身子,望向衛瞻揚長而去的背影。
他放她走了……
霍瀾音望著他的背影,心裡鬆了口氣的同時,一種酸澀婉轉蔓延。眼淚好像落進了心窩裡,難受得要命。
霍佑安搖頭,去追衛瞻。
周自儀伏地跪拜:“恭送殿下。”
“阿音,回家了。”周自儀走到霍瀾音面前,微笑著說。他語氣那樣尋常,將霍瀾音的記憶一下子拉到很久之前。
熟悉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