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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馮家,霍瀾音便沒有再理過衛瞻。她哄好了鶯時,令她將錢財拿出來數了數。
所有加起來也不過九百兩。
霍瀾音默了默,又想起早上喝的那碗雪蓮晨露。
馮嬸挑起帘子進屋,笑著說:“梅姑娘,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先前欠了一身的債都是你幫著還的。債務清了之後,也沒再攢下多少。這些是我們能拿出來的心意,您可千萬別嫌少。”
馮嬸將用帕子包著的錢銀遞給霍瀾音。
馮嬸只是從霍瀾音和鶯時的對話里聽出來她缺錢,也不問緣由,立刻回屋拿來壓箱底的積蓄。她說得含蓄,實則拿出了全部家當,一個銅板也沒留。
霍瀾音推回去。
“馮嬸,這錢你留著用。家裡不過才開始有進帳,哪能再空一次。我這邊你不用擔心。”
“不不不……”
霍瀾音語氣堅決:“我是缺些錢銀,卻也不急用。我自己也能賺錢,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並不礙事的。若是真需要,我不會跟你客氣。”
馮嬸這才將錢收回來,真心誠意地說:“梅姑娘,我們家沒什麼本事。可如果你需要,不管是要人跑腿辦事,還是要錢您吱一聲。哪怕跑斷了腿,哪怕賣房賣身入奴籍!”
一直無聊躺靠在藤椅里的衛瞻抬眼看了霍瀾音一眼,待馮嬸走了以後,他隨手掐了窗台一瓶插花里的花骨朵,朝霍瀾音扔過去。
花骨朵葉子上的水漬濕了霍瀾音面前的帳本。霍瀾音皺眉瞥了他一眼。
衛瞻問:“泥泥,你是怎麼做到如此會收買人心的?”
霍瀾音用帕子擦帳本上的水漬,隨口說:“以誠相待。我先給了真心,自然能換來他們的真心。”
“那我把心給你,你也能把心給我?”
霍瀾音擦拭水漬的動作僵在那裡。
一旁收拾東西的鶯時眨眨眼,圓圓的眼珠兒滴溜溜地轉了兩圈。
霍瀾音合上帳本,吩咐鶯時準備搗花粉。
她看向衛瞻,道:“太子爺,債是你欠下的。不要在窗下翹著二郎腿曬太陽了,幹活。”
……幹活?
……他?
衛瞻看向霍瀾音的眼睛。
霍瀾音“哦”了一聲,說:“算了,殿下恐做不來。”
衛瞻眼色陰沉了一瞬,冷哼了一聲,跟了出去。
霍瀾音將帳本交給小石頭,讓他去收帳。且讓九霄樓的四個護院一同跟去。四個護院本來不肯,擔心衛瞻跑路。可一聽說是去討債的,猶豫之後還是跟去了。
霍瀾音並非只在不二樓接單,有時也會接些玉石私活。還有些胭脂香料的帳。買賣做久了,難免遇到賒帳的情況。有的時候是運氣不好遇到賴皮,更多的時候是因為種種原因一時沒能付錢。
平日裡,霍瀾音對這些帳目也不怎麼在意,不過也都記了帳。今日讓小石頭一一去討。能討回來多少是多少,也是為了一個做給九霄樓看的態度。
“餵。我做什麼?”衛瞻問。
霍瀾音指了指石臼。
“搗花,做胭脂。”霍瀾音頓了頓,“就像搗蒜那樣,殿下懂吧?”
衛瞻嗤笑了一聲。
他邁著大長腿跨過長凳坐下,理了理衣袖。原本坐在長凳另一頭搗花的小芽子抱緊石臼,好奇地望向衛瞻。
“看什麼看。”
衛瞻口氣尋常,小芽子卻嚇了一跳,立刻收回視線低下頭,“噠噠”使勁兒搗著石臼里的鮮艷花瓣。
衛瞻瞥了一眼她的動作,才開始幹活。
然而……
小芽子小肩膀抖了抖,抱著石臼跑開了。
正在過濾花液的霍瀾音詫異地抬頭去看。
——石臼裂開,花汁四溢。
衛瞻慢條斯理地拿帕子擦了擦手,一臉嫌棄。他抬起頭對上霍瀾音的目光,十分坦然。
霍瀾音默了默,指了指檐下的藤椅。
那兒,是馮家人午後曬太陽、傍晚乘涼閒話的好地方。
衛瞻又瞥了一眼被他不小心砸爛的石臼,起身去曬太陽。
霍瀾音小聲嘟囔:“真是太子爺……”
衛瞻枕著胳膊闔著眼,慢悠悠地說:“說壞話被我聽見了。”
這哪裡是壞話?分明是實話。
霍瀾音擰著濾布,想著衛瞻花錢的大手大腳,問:“宮中就不曾戒奢從簡?”
“有啊。宮中每年新歲都要說這話。然後從簡半年,再逐漸入奢至下個新歲。但是,”衛瞻頓了頓,“簡也好,奢也好,不過一句話,底下的人就去照做。”
霍瀾音抬眼看向他,不解其意。
衛瞻忽然笑了,他側過臉看向霍瀾音,壓低聲音:“其實,來了豐白城,孤才見到銀票長成何樣,才第一次親自花錢。”
“噓。”他將食指抵在唇前,“若說出去,孤縫了你的嘴。”
霍瀾音望著衛瞻眼尾勾勒的那一抹笑,發怔了一瞬。
第94章
我信你個鬼。
霍瀾音低下頭,繼續擰濾布,花汁從濾布淌下來,深濃的色澤染上霍瀾音的纖纖素指,溢出她的指縫,滴答落於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