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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瀾音不知道衛瞻這樣日日假裝,會不會累。作為看著他演戲的人,霍瀾音卻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演戲演久了都會累會倦,衛瞻又能演到什麼時候?
她最怕的,莫過於——我為你藏起暴躁脾氣、花心思演戲,為你付出這麼多,你為何還是不願意乖乖跟我走?
好像只要他為她付出,她就要跟著他一樣。可她又沒多少喜歡他,憑什麼呢?
她受夠了那段做藥引的日子,只想割捨過去,平淡生活,就像離開後的這半年,雖辛苦些、雖夢魘相伴,可她還是覺得很滿足很愜意,比先前那段日子不知道要開心了多少。
就算日後衛瞻改了性子會對她很好,寵她疼她,哪怕今生只她一人再無其他女人,
她也不稀罕啊!
說到底,還是她對衛瞻的那點子好感太過淺薄,淺薄到完全不能和現在簡單平淡的小日子相提並論,淺薄到遠沒有答應交付終生的程度。
她在心裡問自己,如果衛瞻大婚迎娶旁人,她會不會難過?如果分別之後今生再不得見,她會不會相思垂淚。思來想去,也不過是唏噓兩聲,繼續種她的花雕她的玉。日後若僥倖遇到兩情相悅的人日舉案齊眉兒女繞膝,若遇不到情投意合的人,她便一輩子都做瀟灑的梅無。
其實霍瀾音更不明白的是——為何衛瞻不願意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究竟是情深難捨,還是從未被人拒絕的不甘?
心中亂如麻,霍瀾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所有想法擺出來,總能理順自己想要的東西。
長長的工作檯上攤開一張張白紙,那些雕玉的工具反倒被她隨意放在地上。霍瀾音握著筆,回憶當初在西澤時背誦的地圖。當初她策劃逃跑路線,最初除了豐白城也是有些其他的備選。
“真的又要走了?”鶯時坐在霍瀾音對面幫她磨墨。
“天下人皆知大殿下此時在西荒,他這番孤身一人過來自然是隱匿行蹤,沒有多餘的人手。今日霍佑安離開,很難再藉助軍中力量。他只是一個人,我們要再逃,很難被他追到。”霍瀾音頓了頓,“而且,若再跑一次,他未必會再追來。他這次追來很大的可能性是因為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死,是不是騙了他,惱怒的情緒占了大頭。”
鶯時欲言又止。
霍瀾音眉心輕蹙,有些犯難:“當初制定逃跑路線時,之所以選擇了豐白城,一是因為這裡是玉城,可以藉助我梅無的身份謀生。二是因為這裡過往商販雲集,並不排外。若是其他的地方,恐怕都不能如這裡舒心。”
霍瀾音在白紙上寫下幾個地方。思索著這個地方太遠,那個地方排外。默默在一個個地名上畫了叉。
鶯時終於忍不住,苦惱地說:“姑娘,咱們一定要走嗎?我是覺得大殿下對你挺好的……不不不,我不是說他對姑娘好姑娘就要對他死心塌地的,畢竟王家表少爺對姑娘也很好呀,你又不能一分為二變成兩個人分給他們兩個!我只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大殿下更壞一些呢?如果他是個五六十歲的糟老頭子……”
毛筆上的一滴墨滴在白紙上,迅速暈開。霍瀾音看著暈開的墨跡,眼前浮現她第一次遇見衛瞻的情景。那個雪夜,那個昏暗無光的床榻之上,還有燈火通明時,他一身玄衣,將她剝光舉燈細瞧。
“他的長相併不重要。”
畢竟在她做藥引的那一百日中,她本來就信了傳聞,在她勾引他時,只當衛瞻醜陋如獸人。
“可是、可是……我只是在想如果大殿下不僅是長得醜,還很壞很壞那種呢?就像戲本里說的那樣壞。不會護著姑娘,追兵來了把姑娘推出去擋刀!如果有人看上姑娘,他就把姑娘送人!還會動不動就打人殺人,要姑娘的命!”
“那就先殺了他。”霍瀾音抬眼看向鶯時,目光堅定。
對上霍瀾音的目光,鶯時嚇了一跳,手中的墨條脫手,濺起的墨汁落在她白白軟軟的小臉蛋上。
“他、他……他是太子啊……我……我只是覺得大殿下對姑娘也不算太壞,所以說姑娘的運氣也不算太壞……”鶯時語無倫次。
“若真是運氣好,便不用做這勞什子藥引。再言,我不信運氣,只信自己。”霍瀾音拿著帕子溫柔去擦鶯時臉上的墨點,“鶯時,你要記住,人活一世不要自囚於條條框框中。古人常言人定勝天,這句話被人說得多了,反倒沒人信。”
鶯時茫然地望著霍瀾音,想了好一會兒,才疑惑不解地說:“姑娘這話的意思是要為自己考慮,可姑娘總是能舍了命去救人。我不懂,真的不懂……”
“與人為善心甘情願捨命相救是一回事,用條條框框來要求我們必須犧牲是另外一回事。”霍瀾音頓了頓,“鶯時,你也是。你也要為自己考慮。不要總覺得自己是低一等的奴僕,你不僅是我的丫鬟,你還是你自己。”
“我就是姑娘的丫鬟,命都是姑娘的!”鶯時五官揪起來。
霍瀾音笑著搖搖頭,說:“傻孩子……”
這世間沒有感同身受,若是以前的周瀾音自然不懂這些道理。不到一年而已,她早已不再是那個閨中無憂的周瀾音,懂了太懂以前永遠不會懂的道理。可她也還是她,那顆赤子之心永遠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