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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自己張開的手掌,饒有趣味地回憶了一番握不住的大小。
霍瀾音連看也不看他,扯開勾起來的床幔。厚重的床幔落下時,伴著衛瞻的輕笑聲。他悠悠地說:“何至於。”
霍瀾音不理他,在床幔里脫下衣服,一層一層纏繞裹胸,換上男裝。
霍瀾音戴上白紗帷帽,跟著衛瞻下樓。他們兩個人剛剛走出九霄樓。九霄樓對面的茶肆里盯梢的兩個人對視一眼,眼中都帶著不懷好意的笑。短暫的低聲交流,一個人留在這裡繼續盯梢,另外一個人立刻去報信。
——報信給神偷趙三。
正是兒童放學歸來時,大街小巷裡的叫賣聲幾乎被小孩子的嬉鬧聲搶了風頭。
衛瞻帶霍瀾音出來,是為了吃飯的。這幾日都在九霄樓里吃,縱使九霄樓里的廚子手藝再高超,衛瞻還是有些厭了。
“這位……可是梅無先生?”
一位老先生追上來,語氣裡帶著不確定。雖然他瞧著霍瀾音的身量和打扮很像梅無,可畢竟沒見過她的臉。
霍瀾音轉過身:“陳老爺。”
聽到霍瀾音故意壓低的嗓音,和她叫出他的名號來,陳老爺才確定。他快走兩步,笑著說:“前段日子老家有事急急離開,竟是忘了給先生欒鳳玉的酬金。我這正打算將酬金送到不二樓代為轉交給先生,沒成想竟在這裡遇到了!”
他趕忙拿出袖中沉甸甸的荷包,雙手遞上來,笑著道:“只是這酬金拖了這麼久,還望先生莫要責怪。切不要以為老朽跑單。那可要晚節不保嘍。”
“陳老爺說笑了,您的為人豈會跑單。”霍瀾音將酬金接過來。
陳老爺又笑著說:“小孫女很是喜歡那玉簪,夸個不停。”
面紗下,霍瀾音歡喜地笑了,真誠道:“小玲姑娘喜歡就好。”
每當有人喜歡她雕的玉,她總是歡喜的。
即使她遮了面,即使她故意壓低了聲音說話。衛瞻還是感受到了她的歡喜,他閒閒瞥了她一眼。
陳老爺又客套了兩句離開,霍瀾音握著手中沉甸甸的荷包,轉頭望向長街的另外一個方向。
“走啊。”衛瞻回頭,才發現霍瀾音沒跟上來。
他還沒再開口問,霍瀾音先說:“我想去隔壁街一趟,很快的。”
她又立刻補充了一句:“殿下在雲釀樓等我也好,和我一起過去也好。”
衛瞻微微抬了抬下巴。
霍瀾音腳步匆匆,走進隔壁的桑東街。衛瞻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霍瀾音在街角一個代為寫書信的攤位停下來。
“您是要讀信還是代寫……”書生抬頭,看見霍瀾音的時候愣了一下,平淡的眼波中瞬間露了笑。
“梅姑娘。”
衛瞻皺眉。
霍瀾音將荷包遞給書生。
“梅姑娘月初不是已經送了半年的費用?這……”
霍瀾音說:“剛剛得的,暫且用不到這些錢銀。拿去給學堂里的孩子們添些秋衣。”
“梅姑娘心善。”書生誠心道。他凝望著霍瀾音,隔著一層白紗,望著她的輪廓。
“公子開設學堂,無論男女老幼皆無償教導。事事親力親為,才是真正的善舉。我做的這些與公子相比,不值一提。”
霍瀾音怕身後的衛瞻等得不耐煩,也不再多說,匆匆辭了書生。
在霍瀾音轉身的剎那,書生眼睛裡的光瞬間黯然。他眼中轉瞬即逝的眸光變化,被衛瞻捕捉到了。
衛瞻收回視線,同霍瀾音一起轉身。
走遠了些,衛瞻道:“他知道你是女兒身。”
“即使遮面、男裝,終究男女有別。稍微接觸多些,總是看得出來的。”
“接觸多些。”衛瞻不咸不淡地重複。
霍瀾音眼皮跳了跳,沉默。
衛瞻轉移了話題,悠悠道:“沒看出來,泥泥竟一直在做善事。”
霍瀾音沉默了片刻,待衛瞻詫異看向她的時候,她才說:“以前養在深閨不知人間疾苦時,是不懂去做這些的。後來知道阿娘連自己贖身的錢銀都拿去接濟鰥寡孺幼,才慢慢學會盡力為之。”
作為戰亂後的國家,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面發展,又遠遠不夠。
衛瞻皺眉。到底是以帝王術培養長大,普天之下皆是子民。此番西行,所見人間疾苦遠超於他所思,而這一切潛移默化地壓在他的肩上,成為一份責任。
一路上,衛瞻都沉默著。直到到了雲釀樓,衛瞻眉宇間才重新恢復輕鬆笑意。
剛進了包間,衛瞻瞥向霍瀾音,直接將話挑明:“那書生該不會也對泥泥有心思吧?”
霍瀾音挑起白紗,露出自己的眼睛,故意讓衛瞻看見她眼中誇張的詫異。
“咦?這世間優秀的男郎和女郎誰沒幾個追求者?”霍瀾音頓了頓,靈動的眸中詫異更濃,“難道殿下沒有嗎?”
衛瞻咬牙。
霍瀾音輕飄飄的“哦”了一聲,安慰似地輕輕拍了下衛瞻的肩膀,逕行朝前走去,摘了帷帽,拉開椅子坐下。
衛瞻跟過去,繞到霍瀾音身後。他一手負於身後,俯下身來,湊到霍瀾音的耳邊,低聲問:“泥泥今日為何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