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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羅漢床上的宋氏站起身來,她望著霍瀾音微微張著嘴,想要說的話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半晌,她才說:“過來坐。”
霍瀾音緩步朝她走去,在羅漢床前的小杌子上坐下。她仍舊低著頭,沒去看宋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夫人放心,一切都很順利。”
“音音!”宋氏心裡忽然一陣絞痛,握住了霍瀾音微涼的手。她把霍瀾音的手緊緊攥在雙掌中,反反覆覆地摩挲。
“音音,你不願意見我,而且連一聲母親都不肯叫了?”
霍瀾音抬起頭來,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正視著宋氏,說道:“瀾音身為奴籍實在不敢高攀。”
“……你居然是下等奴籍的出身!”
——當日宋氏盛怒中口不擇言的一句話早已在霍瀾音的心窩剜了一刀,刀插在心上,未曾拔出。
“音音……”宋氏搖搖頭,“昨兒晚個我一夜都沒睡著,每次剛想睡著總是能做到關於你的夢。你這孩子別怪我,我也是沒辦法。”
宋氏哽咽地摸了摸霍瀾音的頭,說:“幸好你現在平平安安的。”
霍瀾音臉上仍舊掛著淺淺的笑,心裡卻落了淚。幸好現在平平安安的?可是她昨天晚上差點被掐死。昨天夜裡所有的委屈和恐懼、未婚不明不白失了身的事實……這些只不過是“幸好”?
宋氏擦了擦眼角的濕意,努力扯出笑容來,說:“你現在住的地方潮濕陰冷,我本來想讓人收拾了春梧院給你住。可想來要不了多久你就要跟著大殿下離開,也別麻煩再搬一回。不過我讓丫鬟給你送去了棉被棉衣,還有銀絲碳也送去了些。你這孩子小時候體弱,最怕冷了。對了,還有……我給你請了大夫,下午讓大夫給你把把脈,瞧瞧身子。”
霍瀾音望著紅著眼睛的宋氏,心裡又茫然起來。宋氏還是關心她的吧?這十六年的母女親情並不是一個笑話,還是存在的吧?
一旁的錢媽媽目光閃爍,趁宋氏剛停嘴,立刻笑著說:“是該讓大夫給三姑娘把把脈。夫人請的可是醫術高超的劉大夫。今兒個早上二姑娘有些咳嗦,劉大夫現在在二姑娘那兒,等給二姑娘號完脈就去給三姑娘瞧身子!”
霍瀾音重新垂下眼睛。
原來只是順便。心裡不由攀上一絲失望。可她又勸自己這是應該的,至少宋氏還是想著她的。
錢媽媽又笑著對宋氏說道:“夫人,您拉著三姑娘說了這麼多怎麼忘了正事兒啊!我瞧著三姑娘精神不大好,還是快些說了正事兒,好讓三姑娘回去歇著。”
“對對。”宋氏拍著霍瀾音的手背,“音音,母親是有事想請你幫忙。”
“您說。”霍瀾心裡的失望又多一分。
“過幾日就是你和荷珠的生辰,母親想給荷珠辦個大些的生辰宴。你與她的事情已經在西澤傳開了。我想著不如正式把這事兒說清楚,也好給荷珠正正名。荷珠現在也急需和過去那些日子劃清界限,多認識些權貴世家的姑娘家。我是想著把整個西澤沒出閣的大家閨秀都請來。一些夫人,我可以帶著荷珠認識。至於那些未出閣的小姑娘們,還要你帶著她一一結交才好。你人緣好,最好把你的那些手帕交都介紹給荷珠,讓荷珠與她們慢慢交好,融進那些圈子裡。”
原來是這樣。是她的錯,早不該抱有幻想。
“瀾音會按照您的意思去做的。若是沒別的事情,瀾音先回去了。”
霍瀾音起身。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宋氏喊住她。霍瀾音回頭,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詢問:“還有什麼吩咐?”
半晌,宋氏搖頭。她皺著眉看著霍瀾音走遠,才問:“這孩子是不是生氣了?”
錢媽媽在一旁說:“怎麼會呢。三姑娘一想到自己是奴籍之女,還能被您當成親姑娘寵了這麼多年一定做夢都要樂醒呢!”
宋氏仍舊眉頭緊鎖,笑不出來。
霍瀾音回去的路上,心裡異常平靜,失望多了,也不會有更多失望。
只不過她睡眠不足,又被寒風吹著,頭疼得厲害。回去之後也沒補眠,她坐在窗下,心平氣和地照著地圖描畫,努力讓自己記下來地圖上的每一處。
不是一張地圖。桌下的籃子裡卷著一張又一張或略或詳的地圖。
望霄院中,衛瞻坐在一把椅子裡,兩條大長腿交疊,腳踝搭在身前的茶几上。
為衛瞻把脈之人是江太傅,也是衛瞻的老師。衛瞻被發配西荒時,江太傅以失職之由奏請同行。沒想到陛下竟然應允。也正是江太傅的同行,讓天下人猜測陛下只是一時之怒。
奚海生是西廠督主的左膀右臂,身手了得,一路同行擔護衛之職。
林嬤嬤端立在衛瞻身後,小豆子站在門口。
奚海生道:“按照霍小將軍的意思,前路會有刺客伏擊,需要當心。只是信中未曾提及是何人想要刺殺殿下。依殿下的意思是?”
衛瞻沒說話。
奚海生等了又等,再次開口:“殿下?”
“什麼?”衛瞻問。
奚海生愣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遍。
衛瞻忽然用力一踹,將搭著的茶几踢走。煩躁地罵了句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