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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夾菜的手一頓,略略無奈地說:“火頭軍。”

    “火頭軍?”沈卻蹙眉,她覺得這個詞兒有點耳熟。

    沈休將很大一塊肥肉夾在嘴裡,慢慢嚼著,也不吭聲了。一旁的殷奪笑著說:“這你就不知道了,軍隊中最重要的可就是火頭軍了。沒了火頭軍簡直一日都熬不下去!所以啊,火頭軍在軍中可是十分搶手的職務。”

    沈卻古怪地看了殷奪一眼,說:“唬我沒當過兵的,火頭軍不就是做飯的嗎?”

    殷奪還打算繼續吹噓的話就這麼卡在了嗓子眼。

    她又吃驚地望著沈休,問:“哥哥,你現在居然會做飯了嗎?”

    本來沈休以為沈卻會嫌棄他在軍中混了兩年只混個火頭軍,不過此時見她滿眼好奇倒是沒有輕視的意思,他心裡好受了許多。他點了點頭,說:“軍中吃的東西哪裡是現在桌上這些,都是洗乾淨燉熟了就吃的。沒啥難的。”

    沈卻看著沈休只吃些肉食,便明白沈休這兩年在軍中一定是受了苦的。

    一旁的戚珏看了沈卻垂下的眼臉,說道:“你哥哥與殷二公子當初走的時候年紀太小,又是頂了別人的名,火頭軍不易被發現,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啥啊,還不是被發現了。”殷奪嘆了口氣。

    “你他媽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偷偷喝酒,醉後吐真言,誰能發現!還連累我也挨了三十軍棍!”沈休怒喝一聲,竟是忍不住爆了粗,他一想到沈卻和戚珏在這,頓覺尷尬,忙咳嗦兩聲以來掩飾,又給殷奪使眼色。

    殷奪似乎沒看見沈休的眼色,立刻回嘴:“你大爺的,你還好意思說我?當初要不是你慢吞吞的,我能被炎雄毛子砍一刀嗎?”

    沈休拍桌而起,怒道:“當初是誰把鹽當糖下鍋!害得整個火頭軍半個月沒吃一口鹽!”

    殷奪瞪他,說:“你他媽是不是忘了當年把馬糙當引火糙燒了的事了?”

    “那又是誰把那麼好的一口鍋給燒漏了!”沈休質問。

    殷奪也站起來,朝他瞪眼,說:“你是不是忘了誰燒了半個月還學不會燒飯,能把米飯燒成外麵糊了裡面生的也只有你了!”

    這兩個人吹鬍子瞪眼,竟是馬上就要開打的架勢。

    綠蟻和紅泥領著幾個小丫鬟端著新菜剛剛送來,有些驚駭地看著兩個人。她們手裡舉著托盤愣在那裡,竟是不敢上前。

    “咳咳……”戚珏輕咳了一聲,“這灼八塊、煨麻雀,還有脫沙肉味道都還不錯。”

    綠蟻和紅泥這才和幾個小丫鬟將新上的幾道菜擺在桌上。

    “嘗嘗看。”戚珏含笑做了個請的動作。

    沈休和殷奪這才反應過來,這裡早已不是艱苦的邊境,而是繁華奢侈的鄂南。兩個人都默默坐下,大口吃著新上的幾道葷菜。嗯,好吃,真好吃。

    別看是火頭軍,其實他們兩個幾乎兩年沒碰過肉食。在那種艱苦的條件下,看著那些奮勇殺敵的友軍,而自己只能幹著急不能上陣殺敵,又哪敢多吃一口乾的,但凡有點好的食物全送到前頭去了。

    沈休偷偷抬眼去看沈卻,生怕剛剛的一時忘形惹沈卻嫌惡。他看見沈卻低著頭,一雙手在那些碗碟間不知道忙些什麼。

    沈卻將一碗參果肉沫湯推給沈休,說:“給,這個助消化的。”

    看著沈休吃了那麼多肉食,沈卻有點擔心對他身子不好。

    “嗯。”沈休端起湯碗,一口氣給喝了,差點嗆著。

    殷奪悶了悶,佯裝生氣地說:“怎麼都沒我的份啊!”

    “有有有!殷二哥哥也有!”沈卻莞爾,將一碗參果肉沫湯推給殷二。

    晚膳剛剛用完,沈家和殷家就來接人了,而且來了一撥又一撥。都是倆家的心頭肉,又離家這麼多年,兩家人對他們兩個今天晚上來沉蕭府的事情本來就是不太贊同的,恨不得讓全家人圍住,將關切的話說一萬遍。

    “想來的時候,沉蕭府隨時歡迎。只是今日切莫讓家人擔心了。”戚珏道。

    沈休和殷奪也知道該回去了。

    臨走的時候,沈休有些猶豫地問沈卻:“過幾日就是祖母的六十壽宴了,你回去吧。”

    沈卻抿了抿唇,沉默下來。

    “算了,你不想回去就不用回去了,沒事!”沈休急忙又說。

    沈卻就笑開,甜甜地說:“回去看看也好,我也有些想祖母了呢。”

    “嗯。”沈休點點頭,和殷奪一起告辭出了沉蕭府。

    沈卻好一頓叮囑沈休要好好吃東西,蔬菜也是要吃的。又說了些千萬記得來看她的話。最後,沈卻和戚珏站在院門口目送著兩個人離開。

    兩個人肩並肩往外走,剛出了沉蕭府沒幾步,沈休就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

    “你犯什麼毛病了這是?”殷奪拍開沈休搭在他肩上的手。

    沈休滿臉自豪地說:“我妹子天下最好的妹子!”

    殷奪難得沒反駁他,他沉默了一瞬,忽然問:“嘿,你當年說的話還算不算數啊?”

    “哪句啊?”沈休問。

    “當年不是你說的……長兄為父!等你長大能做主了就把沈卻嫁給我嗎?”殷奪沒好氣地說。

    沈休的腳步忽然停住,他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瞧見沈卻和戚珏相依偎的身影還沒有回去。他又估摸這個距離,那兩個人該聽不見他倆的談話,這才略略放心。

    沈休轉過身拍了拍殷奪的肩膀,說:“你小子要是有膽子跟我妹夫搶女人,就自個兒去。別拉著我,小爺我現在惜命得很!”

    他說完已經沿著長街拐了方向,沈家和殷家的方向不同,在這兒也要往兩個方向走了。

    “阿卻,你喜歡你哥哥現在這樣嗎?”戚珏低眉看著身側的沈卻。

    沈卻嘆了口氣,說:“哥哥這兩年一定受了很多苦。他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的哥哥。若真是要比較一下,我倒是喜歡哥哥現在這樣。先生你以前說的對,當初的哥哥的確太不懂事了,莽撞、無禮、任性……還偏執。”

    “其實你哥哥現在也……莽撞、無禮、任性和偏執。”戚珏頓了下,“許還添了些世俗。”

    沈卻想了下,固執地說:“不一樣的,里子不一樣了!”

    戚珏笑著拉沈卻往回走,道:“更深露重,該回去了。”

    “其實我也沒羨慕哥哥,這個時候他的父母都在家裡等著他吧。還有祖母,兄弟姐妹,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沈卻垂著眼,將目光落在自己被風吹起的裙角。

    其實,前世的戚珏也是羨慕過的。

    戚珏就更加用力地握住沈卻的手,說:“你有我每時每刻的惦念啊。”

    沈卻就笑望戚珏溫潤的眼眸,說:“嗯,阿卻也每時每刻惦念著先生。”

    兩個人相伴往前走,已是彼此最親的親人。

    “對了!”沈卻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嗯?”戚珏解開自己的外袍給沈卻披上,以免她著涼。

    沈卻看著身側微微頷首垂眸給她系帶子,她問:“先生你到底是三皇子黨,還是五皇子黨?”

    戚珏手指微頓,抬眸看她一眼,問:“真對這些感興趣?”

    沈卻點點頭,又搖搖頭。

    “說話。”戚珏蹙眉道。

    “我只是覺得先生最近特別忙,想知道先生在忙什麼。可是如果我問你了,你一定會詳細解釋給我聽。可你要是細細跟我解釋了,豈不是讓你更忙了?那、那我就多了解一些,自己去分析好了。”沈卻望著戚珏說。

    戚珏沉默了一會兒,說:“都不是。”

    沈卻沒有立刻就提問而是自己想了一會兒,她想了又想,發現自己對這方面的事情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了。今日鞘跟她講解的事情也沒講完。

    似知道沈卻心裡所想,戚珏道:“不許再聽鞘胡說了。”

    “真的是胡說?”沈卻望著他。

    戚珏索性直說:“他今日與你說的大體沒什麼錯誤,但是我不許你再和他往來。”

    “為什麼呀?”沈卻立即問。

    戚珏想了想,最終說:“他以前是個採花大盜。”

    鞘這個人倒說不上採花大盜,但是風流成性的名號倒不是假的,畢竟是個連自己嫂子都勾搭過的人。

    沈卻一下子愣住。

    戚珏攬著沈卻的腰,和她一起往回走。瞧著沈卻有些不甘心的小模樣。他無奈地說:“你要是真對這些事有興趣,以後他們來我這兒的時候,你在一旁聽著就是。”

    “這個主意好!”沈卻的眸子瞬間亮起來。

    戚珏說到做到,再見手下那些人的時候,便不再避開沈卻。書閣的玉案後面拉起厚厚的幔帳,幔帳之後擺了張美人榻,榻前有一干瓜果蜜餞。戚珏和那些來路不明的人交談時,沈卻就在後面聽著。沈卻有時候對戚珏與別人交談的內容十分感興趣,有時候又完全聽不懂。無聊的時候,就隨手拿著書卷慢慢讀著,或者只是斜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而那些人起先並不知道幔帳之後藏了個人,有些江湖人說話粗鄙,便會被戚珏勸住。慢慢的,那些人倒是知道那個被戚珏養在手心的小姑娘躲在後面。

    可是有些人一身匪氣,說起話來豈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倒是沈卻聽得久了,就不覺得刺耳了。

    沈卻這才知道戚珏整日裡要見這麼多人,而這些人有些是從正門進來,有些是從側門進來,有些是從地下進來,還有一些人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好像瞬間就出現了,然後再瞬間消失。

    這些人,有官員,有學者,有江湖流寇,有教派人世,還有說起話來嘰里呱啦的異國人。而讓沈卻驚訝的是這些人中最少的竟是商人。

    沈卻這才隱隱明白,恐怕商人只是戚珏打的一個幌子。沈卻抿嘴笑起來,拿商人做幌子,而能做成大戚第一富商,她家先生果然了不起!

    不過,沈卻的確慢慢懂了許多之前不知曉的事情。她也知道戚珏那一日說的話是真的,戚珏不是三皇子一黨,也不是五皇子一黨,更不是最不易登基的太子一黨。至於他站哪邊,沈卻竟是沒有看出來。

    沈卻不安的想:先生不會真想幹掉一堆皇叔伯,自己當皇帝吧?

    這一日,戚珏用異國語和一個不曉得哪國的人談了很久。沈卻一句都聽不懂,無聊地歇在美人榻上,耳邊聽著戚珏那雖然聽不懂卻十分好聽的玉石之音,緩緩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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