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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何氏答不上來。

    大夫又問:“三姑娘最近是不是不怎麼用主食,只吃水果,還是冰過的?”

    何氏沉默。

    大夫再問:“三姑娘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何氏輕咳了一聲掩飾尷尬。

    她答不上來,她什麼都不知道。給沈卻準備院子可謂花盡了心思,樣樣大東西都是頂體面的。她給好吃好喝的給沈卻供著,可是她的確不關心沈卻,甚至連拉著她多說說幾句母女的體己話都沒有。

    沈休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沈卻迷糊中做了很多夢,夢裡是魂牽夢縈的肅北。

    她夢見過往的時日,那些總是伴著藥糙味兒的回憶全部摻雜著眼淚和苦澀。同樣的,每一場夢裡都是戚珏的身影。

    她是怕戚珏的,這幾年還好一些。她小一點的時候,在戚珏面前乖得像只兔子,連走路都是踮著腳尖的,生怕她的先生有一絲一毫的皺眉。這七年,她的世界裡只有一個戚珏,他是她唯一的親人。

    沈卻一邊迷迷糊糊地作夢,一邊也能聽見耳邊人說話。她聽見囡雪那張撿豆子的嘴不停的念叨。她想著等她好起來一定好好賞她一頓板子。

    她知道何氏來過幾次,每次站在床邊好半天,最後嘆口氣就離開了,連她的手都沒碰過。

    沈休每次過來都要摔東西罵人,後來也不知道是誰說他再這樣會吵了沈卻,他才安靜下來。

    後來沈卻又睡了一覺才想起來那個訓斥沈休人是沈琉。

    沈卻也不總是睡著,她醒著的時候整個人呆呆地望著床幔。好像四肢百骸只有悶熱這種感覺了。這種感覺讓她選擇繼續睡下去。

    伺候的丫鬟們問要吃些什麼,她總是說:“冰……”

    可是沒人再給她冰。

    沈卻病倒的第二日,她父親沈仁就來看過她,站在床邊跟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沈仁這個人,一副風流倜儻的容貌,就算孩子都這麼大了,仍舊是俊俏不減。沈卻眉眼的輪廓就頗有沈仁的味道。可是沈仁眉宇之間總是罩著一層愁緒,像是有散不去的心事。

    就連沈老夫人都過來看望過她,老太太一看見沈卻消瘦的模樣眼淚就掉下來了,家裡的人就沒再敢讓她過來。

    沈卻這一病就是大半個月。所有的請安和上學都被免了,整個鄂南的大夫都被請了個遍,就連宮裡頭的太醫也來看過。這下整個鄂南都知道沈家有個自小養在外邊的嫡女回鄂南了,並且一病不起。瞧著沈家這動靜,都知道這個女兒是被沈家著實看中的。

    折箏院浸在一股濃稠的藥味里,在這炎熱的夏日格外刺鼻。那些下人經過折箏院的時候都要加快步子。可沈卻卻在這種親切的藥味兒里靜下心來。

    她心裡頭清楚,自己不能這樣病下去。她若死了,不知道能賺來誰幾滴的廉價的眼淚。

    日子是自己的,她得好好活下去。

    這一早,沈休又來看她。

    沈卻努力睜開眼看他,輕聲說:“哥哥最近一直在家嗎?不用去書院嗎?”

    “我去了!”沈休的聲音悶悶的,他早習慣了一開口就發火,但是對著沈卻會勉強忍住這種無名火。這語氣聽著就又怪又好笑。

    一旁伺候的綠蟻和紅泥面上不顯,心裡卻大覺驚奇。這模樣的沈休,她們可沒見過。

    “歇著吧!我一會兒還得出去一趟。”沈休說。

    沈卻輕聲囑咐:“到了書院,好好聽先生的話,不要惹父親、母親不高興。”

    “不是去書院,沉蕭君回鄂南了,父親讓我拿了帖子去拜會!謝他照顧你這些年!”沈休有點不耐煩,他起身離開,卻發現衣角被拽住。他低頭,就看見一隻白皙的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沈卻半扶著身子起身,仰著頭望著他,懇切地說:“能不能也帶我去?”

    她的眼睛裡有沈休從沒見過的光。

    “不行!你這身子都成什麼樣了?恐怕連步子都邁不了!不能去!”沈休說著嗓門又大起來。

    沈卻搖搖沈休的胳膊,可憐兮兮地說:“先生照顧我這麼多年,又是我的師父,苦苦教導了我這麼多年,他回鄂南了,我當然要去拜一拜。”

    這是沈卻自病倒以後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說完就開始喘起氣來。

    沈休還是拒絕:“今天外頭日頭足得很!你一出門又得昏倒!”

    “坐在轎子裡曬不到的!我還可以遮著頭,打著傘。總有不曬著的法子!求求你了……”沈卻抿著唇朝沈休撒嬌。她聲音本來就細軟,這一撒嬌起來,聲音說不出來的楚楚可憐。

    沈休長這麼大第一次嘗到了心軟的滋味兒。

    “那、你要是不舒服了就立即跟我說,不許逞強!”沈休敗下陣來。

    沈卻連連點頭,急忙答應:“哥哥,你不記得了嗎,先生可是洛神醫的關門弟子。這些年也是先生給我調理身子,說不定我去了先生那,先生會給我開合宜的方子呢!”

    沈休這才真的下定決心帶沈休過去。

    沈卻展顏而笑,蒼白的臉頰居然有了氣色,看得沈休一愣。

    沈家已經有人開始傳剛從肅北回來的三姑娘就要快不行了。這個時候卻突然聽說三姑娘要出門了!何氏第一個不答應了,可是她急匆匆追出來的時候只看見遠去的馬車一個背影。

    沈卻認為何氏是不會同意的,所以她跟著沈休上了馬車才讓綠蟻去請求何氏。

    此時,何氏氣得跺腳,叨叨:“混帳!哥哥沒個分寸!這丫頭也是個沒臉沒皮的!小時候跟男人住一塊,長大了,竟能往男人的府邸闖!還要不要臉了?果真是在肅北那窮鄉僻壤的破地方長大的!”

    跟著她的蘇媽媽低著頭,什麼話都不敢說,心裡卻暗暗地想:三姑娘自小跟個沒血親關係的男人生活在一起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一路上,沈卻問了沈休好多次還有多久才能到。

    “快了!快了!”沈休每次都這麼說。沈休看著自己妹子焦急的模樣心裡不是滋味。尤其是沈卻眼裡的那一抹奇異的光更傷了他的自尊心。他可是她親哥哥!怎麼沒見她這麼望著自己?哼!可是轉念一想,這些年,虧了戚珏照顧沈卻,若是沒有戚珏,此時的沈卻又是什麼樣子?

    清雋飄逸的“沉蕭府”三個字出現在視線里,沈卻的眼裡竟是染上了一層水汽。

    她沒有想到在鄂南還有一所沉蕭府,她更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可以再見先生。

    “哥哥,我們快些下車吧!”沈卻很急,她心裡很不安,擔心出什麼變故,指不定誰會突然出現把她抓走,不讓她見先生。

    “哼!”沈休氣悶地下了車,首先皺著眉瞪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陽,才扶沈卻下馬車。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童推門出來,驚訝地看著下車的沈卻,說:“兩個月不見,姑娘倒是瘦了不少。小心先生訓你!”

    沈卻不好意思的彎了彎眉眼,說:“魚童,要是先生訓我了,你可要幫幫忙。”

    第8章污點

    “……這些年多謝沉蕭君的照拂與教導,此恩情沈家不敢忘。這些薄禮是我們沈家的一點心意。”沈休此時規規矩矩地說話倒是與平時跋扈的模樣大相逕庭。沈休脾氣雖爆到無禮,但是在鄂南城風評並不是很差。想來他在外頭也並非總是不講理的作風。

    “阿卻既然喊我一聲先生,我自然要盡心盡責,沈家倒是客氣了。”戚珏的聲音天生帶著一絲拒人千里的涼意。

    “禮數總是要到的。”沈休幾不可見的皺眉,他不喜歡戚珏那麼親昵地喊沈卻。

    沈卻靜靜地坐在沈休身側,視線卻牢牢凝在戚珏身上。

    她的先生還是那般一身白袍,領口微松,腰間素帶的垂紳卻極為平整。他雙眉狹長,眉峰稜角分明,眉下的那一雙眼眸微微垂著,濃密的睫毛投下兩彎陰影,將他清雋的容顏朧上一層玉潤。唇薄之人最為涼薄,戚珏的雙唇就薄如刀刃,帶著絲涼意。

    此時,戚珏正伸出手,白皙修長的手指剛摸到茶壺邊兒。

    “先生,我來。”沈卻急忙站起來,端起茶托里的茶壺給戚珏斟茶。

    “紅泥!”沈休瞪了沈卻一眼,恨聲喊杵在一旁的紅泥。真是的,在床上病歪歪躺了一個月的人,今天一出門居然還能給別人斟茶倒水!

    紅泥一驚,急忙走上前,急說:“姑娘,還是奴婢來吧。”

    並非她失職,只是沈卻的動作太出乎她的意料,而且戚珏身邊居然沒有下人伺候著,也是奇怪。紅泥伸手奪沈卻手裡的茶壺,沈卻並沒有鬆手。紅泥不解地抬頭,瞧見沈卻對她輕輕搖頭。

    紅泥就收了手,退後了兩步,垂首立著。

    沈休冷哼了一聲,放下了手裡的白玉瓷杯。

    “哥哥,喝茶!”沈卻怕沈休再說出什麼來,急忙給沈休倒了杯茶。她聲音急促,帶著點緊張,還不忘對著沈休眨了眨眼。

    瞧著沈卻求饒的目光,沈休就把嘴邊的話噎了回去。

    戚珏勾了勾嘴角,道:“學生給先生斟茶倒酒莫非不是應當的?”

    沈休想了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可是他就是看不慣自己的妹子伺候別人!可這話他又不能說出來,只好別開臉獨自生悶氣。

    魚童走進來,恭敬地說:“稟先生,殷二公子問人什麼時候過去。”

    “殷二公子?可是殷奪?”沈休眼睛一亮,問道。

    “正是。”戚珏點頭,“殷二公子得知沈家遞了帖子,今日你會過來,一早便來了。因阿卻在這裡諸多不便,就在後院湘蓮亭等著你。”

    沈休望了沈卻一眼,又看了戚珏一眼,十分猶豫。

    “哥哥,那殷二公子是你朋友?”沈卻偏著頭,問沈休。

    “嗯,過命的交情!”沈休重重點頭,可也沒跟沈卻說實情。他與殷二公子殷奪可謂鄂南城兩個刺頭兒,尤其是當兩個人聚到一塊兒的時候,就沒有不闖禍的時候!沈家埋怨殷奪帶壞了沈休,殷家埋怨沈休帶壞了殷奪。兩家人面上和和氣氣的,私底下並不許兩個人再有牽扯。

    “既然殷二公子特意等著你,哥哥就去吧。我在這兒等你,無妨的。”沈卻說。

    “不成!我哪兒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沈休厲聲反駁,他聲音一大,就看見沈卻向後退了一步,像嚇著了似的。

    他輕咳了一聲,放低聲音,說:“我得留下來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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