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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對。”綠蟻點頭,“之前聽蘇媽媽的吩咐,只不過是不曉得咱們姑娘脾性,倘若這裡待不得好留條後路罷了。如今……”
紅泥拉了拉她的袖子打斷她的話,朝她使了使眼色,自己則是越過她去迎回來的沈卻。
沈卻一進屋子,就被沈休劈頭蓋臉地訓了一頓。
沈卻等沈休一口氣說完,她偏著頭眨眨眼,問:“哥哥說完了?喝口茶歇歇嘴!”
看著眼前沈卻那張容光煥發的笑臉,沈休的火氣就一點一點消下去。好似再說一句重話,自己就會心疼不已。
時辰不早了,沈休也不能久留,再三發誓再也不會縱容沈卻假裝自己出府就離開了。
他一離開,沈卻剛換上自己的裙子,忽然“咦”了一聲。
“囡雪呢?”沈卻問。
“姑娘回來的時候沒瞧見她的嗎?她到小院月門那兒等著姑娘呢。”綠蟻說。
沈卻蹙眉。
“我出去找找她吧。”紅泥剛說完就瞧見囡雪行色匆匆地回來。
囡雪低著頭說:“姑娘回來了,我去給姑娘兌水。”
沈卻攔住她,冷聲說:“抬起頭來。”
囡雪咬了咬牙,緩緩抬頭。她的眼睛又紅又腫,雪白的脖子上有著暗紅的劃痕,像是被什么小動物的爪子抓破的。有些地方破了皮,有細密的血珠子沁出來。
“呀,這是怎麼了!”綠蟻和紅泥一驚,急忙翻找傷藥。
“誰做的。”沈卻的小臉上一片冰寒。
“沒、沒什麼,和幾個丫頭打鬧而已。”囡雪的目光有些躲閃。自從上次沈卻抽了自己的手板,囡雪對沈卻和之前一樣用心,可是話卻越來越少了。
“我再問一次,誰做的。”沈卻語氣十分平靜。
囡雪小聲地說:“奴婢在外頭等姑娘回來的時候恰巧瞧見大姑娘身邊的黃鶯逗貓,姑娘知道的,奴婢怕貓……那黃鶯發現奴婢怕貓,就故意將那隻往奴婢身上扔。奴婢嚇得把那貓趕走。黃鶯就說奴婢傷了大姑娘的貓,讓兩個小丫頭摁住奴婢,硬是把那隻貓摁在奴婢胸口,那貓、那貓……”
她脖子上的傷已經說明了接下來的事。囡雪聲音微微發顫,淚珠子不停地掉下來。現在想想之前的事,她還是怕得要死。囡雪算是膽子大的姑娘,可是唯獨害怕貓兒狗兒的小動物。
“快上點藥,不早些處理是要落下疤的!”綠蟻手裡拿著外傷的藥就要給囡雪上藥。
沈卻一巴掌打過去,將綠蟻手裡的藥瓶打到地上,摔個米分碎。
“走!”沈卻拉著囡雪的手腕直接沖了出去。
綠蟻和紅泥對視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這個時辰,正是用晚膳的時候。一家子人正聚在一起吃晚飯。
沈仁和何氏坐在上首,沈仁那一側下面坐著三個兒子:沈休、沈器和深澤。何氏那一側下面坐著四個女兒:沈緋、沈琉、沈薇和沈寧。
白姨娘、薛姨娘和房姨娘都坐在下首。
各個主子身後都站著伺候的下人,滿滿登登一屋子的人。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沈卻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一屋子的人。
“吃過了沒有?過來一起用吧。你母親說你病著,不喜出屋,也吃不慣鄂南的吃食。依我看,大不了讓廚房格外做幾道肅北小吃,何必獨自吃。”沈仁朝沈卻招招手。
何氏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怎麼來了!”沈休跳下凳子,走過去牽沈卻的手。
可是沈卻掙開了沈休的手。
一屋子的人這才發現沈卻嘴角一直微微揚著,可是這笑容怎麼瞧著有點冷。
“父親,有人欺負我,想讓我死。”沈卻望著沈仁,一字一頓地說。
“你胡說什麼!”何氏的聲音有點發抖。
沈仁放下筷子,皺著眉問:“怎麼回事?”
沈卻在一屋子主子僕從的目光中踏進屋子,她走到站在沈緋身後的黃鶯面前,說:“你是黃鶯?”
“是,奴婢正是黃鶯。”黃鶯偷偷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囡雪,心裡打鼓。
“跪下。”沈卻笑了一下。
黃鶯猶豫了一下,還是跪了下去。
沈卻轉身掃了一眼滿桌子珍饈美味,然後端起一盆冒著熱氣的濃湯,在一屋子人的注視下,從黃鶯的頭頂澆下去。滾燙的濃湯順著黃鶯的頭頂流到她的臉上、脖子上,又從領口流進她的胸前。
黃鶯拼命搖頭,捂著臉尖叫。
第17章繼室
黃鶯拼命搖頭,她頭臉上的濃湯濺到了沈卻的手背上,也濺到了沈緋的身上。
沈緋站起來,質問:“你這是做什麼!心情不好也不能拿我的人撒氣!”
沈卻抬頭輕輕看了沈緋一眼,喚:“囡雪,過來。”
站在門口的囡雪走進來,脖子上觸目驚心的傷映入每一個人的眼睛裡。經過這一路,那些傷腫了起來,瞧著更加可怖。
沈緋目光猶疑地看了黃鶯一眼,問:“怎麼回事?”
黃鶯哭著說:“奴婢剛剛帶姑娘的貓出去溜溜,那囡雪居然打它,將它摔到地上!姑娘養的那隻貓脾氣不太好,就將囡雪撓傷了。這都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沒有看管好姑娘的貓。求姑娘責罰,求大爺、夫人責罰!”
黃鶯連磕了三個頭。一番說辭可謂聲淚俱下。
沈緋便說:“三妹,你體恤自己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還是不要只聽一面之詞為好。”
沈卻笑道:“姐姐教訓的是,做主子的最不能聽信一面之辭。囡雪都沒有說過話,你只聽黃鶯的解釋豈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姐姐真是良苦用心,教妹妹成語還要親身示範。”
“你!”沈緋臉上一紅,險些惱了。這些年從來沒有人這麼對她說話!
沈緋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笑著說:“的確是姐姐的過失了,不過有時候下人之間鬧一些小矛盾,做主子過多參與最易養出刁奴。”
“哦……”沈卻恍然大悟。
她走到囡雪耳邊,悄悄對她說了句話。囡雪臉色瞬間大變。
沈卻笑著拍了拍囡雪的手背。
囡雪咽了口唾沫,走到黃鶯面前,然後一巴掌甩在了黃鶯的臉上。
整個屋子死寂一般。
囡雪聽見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的,她回頭去看沈卻,沈卻對她點了點頭。囡雪便心安了。
“刁奴!當著主子的面動手,你這樣的刁奴就應該發賣了!”沈緋的淡定再也保持不住,她指著囡雪的手都在發顫。
“咦?”沈卻故作驚訝狀,“不是姐姐教我的下人們之間的小矛盾不該過多參與嗎?”
一直看戲的沈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夠了!”沈仁冷喝一聲。
“究竟是怎麼回事!”沈仁指著黃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將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這一次再有隱瞞,敲碎了你的骨頭。”
黃鶯一驚,忍著臉上和脖子上的燙傷,將事情說了。這次她再也不敢隱瞞,說完之後伏在地上不住地哭著認錯求情。
真相大白,沈緋的臉色不是一般的差。
“卻丫頭,既然你是來討說法的,那麼這丫鬟就交給你處置吧。”沈仁說。
沈卻勾了勾嘴角,道:“既然父親認為我是來討說法的,那麼我就要好好地討一討。”
她走到沈寧面前,沈寧睜大了眼睛望著她。
“五妹,那些話是誰教你的。是誰告訴你我回家以後就會搶你的東西,父親母親就不會再疼你。誰?誰對你說的。”沈卻平靜地問沈寧。
沈寧半張著嘴,愣愣地看著沈卻。
“說話,難道你也想像黃鶯那樣?”沈卻說。
何氏一拍桌子,冷喝:“你這是做什麼!看把她嚇的!她是你妹妹!”
沈卻冷笑,道:“是,她是我妹妹,我就要無休止的謙讓和包容。而我,並不是她的姐姐。”
沈休衝過來狠狠地瞪了沈寧一眼。
看著眼前兩張幾乎一樣的臉,沈寧打了個寒顫,她“哇”的一身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說:“是四姐!四姐說的!四姐還說我要是把三姐趕走。哥哥以後就不會凶我了……”
沈薇臉上被嚇得煞白。她的生母薛姨娘立刻跪在地上不住地求情。
沈仁深吸一口氣,望著沈卻,道:“是父親這段日子公務太忙忽略你了,我還以為你過得都好。”
“父親,我沒有生病,也沒有不喜歡出屋子,更不喜歡肅北的口味。”沈卻望著沈仁,有淚水在她的眼眶裡凝聚,半落不落。“我是鄂南人。”
沈仁就深深看了何氏一眼,他眉宇之間的愁緒就又濃了幾分。
何氏目光複雜地望著沈卻,那雙眼睛裡有愧疚,有自責,更有惱羞成怒。
“我的話說完了。”沈卻微微彎了彎膝行了一禮,“不打擾你們用膳了。”
沈卻走出沈家人的飯廳,一陣風吹過,吹在她的臉上。她臉上掛著的淚立刻被吹乾了。沈卻的眼中一片清明,並無半點悲傷。
飯廳內鴉雀無聲,剛吃沒幾口的飯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沈仁撂了筷子,其他人就沒人敢吃了。
沈仁一個人在書房裡,望著掛在牆上的一幅畫發呆了好久。畫上是一個溫婉的女人。這個女人是他的原配妻子。
“爺,白姨娘那兒問您今晚過去嗎?”屋外有小廝問。
“去。’沈仁又望了一眼畫中的女子,就往白姨娘那去了。
白姨娘親自做了幾道小菜,她將沈仁拉到桌邊坐下,說:“知道你晚上幾乎怎麼吃東西,好歹吃一些。”
沈仁就夾了幾口,什麼味道都沒吃出來。他心裡一陣厭煩,最後放下了筷子。
“我今天特別想阿憶。”沈仁看著白姨娘有些神色白憶的眼愣神。
白姨娘眸光一頓,她也將筷子放下,道:“姐姐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沈仁搖頭,說:“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哪裡還有什麼在天之靈。”
白姨娘有些自嘲地笑笑,說:“起碼還有爺這麼多年的惦念,這麼想著,就尋思著不若我也死了,還能讓您多記掛一些。”
“阿念,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除了給不了你正妻的名分,我對你怎麼樣你該知道。”沈仁神色倦怠,聲音里都帶著絲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