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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扯出來。”鞘臉上的笑有些雀躍。
沈卻使勁兒一扯,就將那根竹籤扯出來,下一刻,鋪天蓋地的短箭從這一片樹林的樹幹中she出來,朝著前方石橋的方向。
沈卻又小心翼翼地將竹籤塞進去,她說:“我竟是今日才發現這府里這般不安全。”
鞘搖搖頭,說:“怎麼會!我設計的這些機關就是護住整個沉蕭府好吧?”
沈卻對這個說法保持了一個很懷疑地態度。她走到前方的石橋,轉過來問:“這兒也有機關嗎?”
“你壓一下雕著的竹葉。”鞘說。
這石橋兩邊的扶手上果真都雕著些竹葉。沈卻仔細一瞧,好像這些竹葉都是新雕上去的。她伸出手將竹葉一壓,下一刻,整個石橋上雕著的竹葉忽然翹起來,裡面竟是一個個黑黝黝的小孔。
“什麼都沒有呀?”沈卻詫異地說。
“當然啦,現在還沒有裝入毒藥。到時候裝入毒藥和毒箭,你這麼一壓,不被she成刺蝟也被毒死了。”鞘笑著解釋,他笑起來的時候帶著點得意洋洋。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沈卻走去。
黑影一閃,弦忽然出現鞘的面前。
“你倒是閒得很。”弦冷著臉對鞘說。
鞘攤了攤手,說:“沒辦法,誰讓我是個閒人。”
“走吧,現在有事做了。”弦道。
“好好好。”鞘的語氣有點不情願,他側過頭,對著石橋上的沈卻說:“剩下的下次再帶你參觀。”
沈卻點了點頭,忽然又叫住了弦。
“弦叔叔,那個孩子……”
“孩子?什麼孩子?”弦轉過身,看著沈卻。
沈卻問:“地道里的那個孩子去哪兒了?我剛剛去找過了,他不在那兒了。”
弦還沒開口,鞘搶先說:“好啊!怪不得剛剛最先要去地道,竟是為了找東西!”
沈卻不好意思地朝著鞘笑了笑,說:“順便嘛,主要還是參觀你的大作呀!”
弦皺眉,說:“我已經將他送回三皇子府上了,怎麼,主上沒有跟你說?”
沈卻愣住,說:“送、送回去?”
弦點頭,道:“那孩子十分調皮,自己躲開家僕跑出去玩,被兩隻惡犬咬傷。幸好我正巧路過,要不然早被兩條狗吃進肚子裡了。”
“那、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把他送回家,要藏在地道里?”沈卻問。
“離這裡近,他身上的傷很重,要及時處理。”弦說。
“不對……”沈卻搖搖頭,“那、那你為什麼把他放在箱子裡!”
弦皺眉,道:“我不會抱孩子。”
一旁的鞘沒忍住一下子笑出聲來。
沈卻向後退了兩步,然後提著裙角就往後院跑。她一口氣跑回書閣,戚珏自然已經不在那裡了。她又跑去前廳,知道蕭如箏也已經走了。
戚珏也不在內屋。
沈卻想了想,往竹林盡頭的竹屋跑去。
還沒走近竹屋,沈卻就聽見了縷縷琴聲,緩緩流淌的音聲宛轉悠揚,仿若清泉流過,空靈若虛。
戚珏席地而坐,面前擺著一把古琴。他十指如鉤,輕輕挑撥,帶起凌凌之音。
沈卻踩著細碎的碧綠竹葉一步步走過去,她坐在戚珏對面,靜靜聽著。她緩緩閉上眼睛,心裡是許久沒有過的寧靜。
一曲終了,戚珏道:“你小時候很喜歡古琴,可自從失去了這把雪驟琴,就很少再碰了。現在,還想學嗎?”
沈卻這才發現面前這把琴正是雪驟琴。
“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用過的東西,琴弦已經被我換掉了。”戚珏說。
沈卻垂著頭,低低地說:“先生,我剛剛遇見弦叔叔了,他說那個孩子不是我想的那樣……”
戚珏眸色微凝,說:“早就跟你說過,有什麼想知道的就來問我,非要自己胡思亂想。”
“不用問了。”沈卻搖頭。
戚珏挑眉看她,只看見她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一般坐在那兒,耷拉個小腦袋,從戚珏的角度只能看見她嘟起的嘴。
千百種情緒就只剩一種心疼。
戚珏將她拉過來用在懷裡,他的眸中有無盡的嘆息。
可是第二日宮裡傳出來消息,說是八皇子為報私仇故意縱容惡犬撕咬三皇子幼兒。這與弦說的也不一樣了。所以……那惡犬其實是戚珏授意的吧?
居然,授意弦那般說與她聽。
沈卻靜立在原地許久,她想了想,直接去了書閣。她小心翼翼翻看各個架子上的書籍、書信。最後果真讓她翻出來不少東西,其中有些東西十分隱晦,但還是讓她看懂了。
她越看越心驚。
怪不得近兩年沉蕭府的生意並沒有以前那麼大的勢頭,因為近一半的財物全被挪到了烏和國。
怪不得戚珏會把弦安排進朝堂,那些軍事策略居然被一次次暗中送給炎雄國,幫助炎雄攻打大戚。
沈卻甚至發現戚珏和炎雄一位皇子相交甚密。而兩年前炎雄國對大戚的出兵,居然是戚珏獻出的一計。
與這些相比那些暗中殺掉的人,就不算什麼了。
戚珏曾經說過的話猶在耳邊。
“這世上有很多好人,也有更多壞人。好人與壞人之間也沒有明確的分界線,善人也可能做錯過事情,而惡人也許也有善良的一面。人生很長,誰都沒有資格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一個人的好壞也不能由他人輕易蓋棺定論。而死在我手裡的那些人未必就是大惡不赦,我更不會走在路上看見個惡人就手起刀落把他殺了,去做所謂的主持正義。”
“我殺他們,只是因為他們威脅到我的安全。”
或許,她習慣了仰望戚珏,反倒被蒙了眼,一直沒有看清戚珏本來的樣子。沈卻閉了閉眼,努力去思考。她試著去想,如果這個人不是戚珏,她會怎麼看待他。
沈卻發現她可以勉強接受戚珏以爭權為名義手段殘忍的殺人。可是她真的無法接受戚珏出賣自己的國,無論因為什麼樣的理由。
肅北靠近邊境,那座城雖然並沒有與烏和、炎雄接壤,倒是十分太平。可是周邊的幾座小城卻是時常發生和別國的摩擦,尤其是和炎雄國。經常會有遭受戰火殃及的災民湧入肅北,那些災民妻離子散,瞧著就讓人痛心。
她記得那一日戚珏在她的掌心寫了一個“國”字。
國?
沈卻緩緩抬眼,她將那些翻出來的書信卷冊小心收好。可她又忽然想起來戚珏謹慎的性子,但凡是別人碰過的東西,總是能一眼看出來。
算了。
沈卻就將那些東西隨意放回去,不掩藏自己看過的事實。
戚珏果然一眼就發現這些東西被碰過了,沉蕭府如今的布置,想要輕易進入這裡隨便翻閱東西的也只有沈卻了。
戚珏輕嘆了一聲,往宅院走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要怎麼哄那個小姑娘。可是沈卻見到他的時候一臉平靜,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先生,你回來啦?”沈卻從一卷兵書中抬眼,望著戚珏眉眼含笑。
沈卻清楚戚珏已經知道她翻閱了那些東西的事情,而戚珏也知曉沈卻的這份清楚。
“嗯。”戚珏站在門口,他眸光轉涼,不再往前走。
——
自沈老夫人壽宴那一日之後,沈寧就病倒了。病情來勢洶洶,險些讓沈寧送了命。
沈寧先是被沈緋生產時的兇險嚇到了。她性子莽撞,做事不計後果。可當時她伸出雙手推沈緋的時候心裡未必就存了要她死的念頭。
後來劉元志拿著柴刀追著她是真的要砍了她,她怎麼可能不害怕。等到她被沈休救下來卻得了更加嚴厲的懲罰。她自小性子驕傲,當著那麼多的人面前丟了臉,心裡一下子沒緩過來,已是抑鬱於心。
沈休打她手板自不必說,後來紅纓的掌摑也是實打實的。她本來就是在換牙的年紀,這一通巴掌下來,兩顆已經晃動的牙齒乾脆被打落下來。
紅纓不敢忤了沈休的意思,更何況沈老夫人也是點頭默許了的。可是她畢竟是個奴婢,沈寧又是被何氏捧在手心的。如今何氏整日抱著沈寧哭,沒空朝紅纓發火。可是紅纓可真是坐立不安,乾脆在外頭長跪不起了。這般跪了三日,紅纓也病倒了。
今天是沈寧的生日。
何氏親自下廚煮了長壽麵,然後端到沈寧床邊。
沈寧睜著一雙大眼睛無神地望著虛空處,對於何氏斷斷續續的說話,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一樣。何氏看著沈寧紅腫一片的臉頰一陣心疼。她將長壽麵放在一旁,捂著臉開始哭。
她實在是不懂他們怎麼這麼狠心!她的阿寧還這么小!怎麼……怎麼就真的下得去手!
“阿寧……你好歹吃一口啊!”何氏哭著說。
然而沈寧還是呆呆地望著屋頂,眼珠子都沒有動一下。
這幾日沈寧就是這般一動不動躺在那兒,甚至連覺都不睡,一雙空洞的眼睛就那麼盯著半空虛無處。她不肯說話,也不肯吃東西,何氏只好和蘇媽媽兩個人一起餵她喝如水一樣稀的湯粥。
“夫人,咱們讓五姑娘自己待一會兒吧。咱們在這兒吵著,姑娘她睡不著啊。”蘇媽媽過來拉何氏。蘇媽媽也是真的心疼沈寧,畢竟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
何氏被蘇媽媽攙扶起來,她將身子小小的沈寧攬在懷裡,心疼地說:“我的阿寧,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啊……母親不在這兒吵著你了。你……你好歹睡一會兒。”
何氏不舍地望著沈寧,又親手給她拉了拉被角。這才隨蘇媽媽一塊出去。
“夫人,老夫人喊你過去說話呢。”
一出了沈寧的屋子,蘇媽媽悄悄對何氏說。
何氏深吸一口氣,說:“知道了,我這就去。”
其實何氏是連沈老夫人也一併埋怨的,若不是她首肯,紅纓怎麼會下狠手打沈寧?她覺得這個家裡處處都是惡魔,刁難她與沈寧兩個。
何氏趕到老宅的時候,看了一眼伺候在沈老夫人身邊的丫鬟,是個叫黑玉的伶俐小姑娘。
“紅纓還歇著呢。”何氏看著黑玉,幽幽開口。
黑玉彎了彎膝,給何氏行了一禮,規矩地說:“紅纓姐姐夜裡著了涼,如今還在發燒。”
何氏冷哼一聲。
“黑玉,你先下去吧。”沈老夫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