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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聯繫不到你。”原國宏沙啞著嗓子,只說了這幾個字。
原澤靈魂顫慄,瞪著眼遲遲未語, 片刻他鬆了手, 緩緩後退兩步,耷拉著肩膀一身的頹廢。
原澤初中時便和家庭不和,高中時期的一次爭吵徹底點燃了這根導火線,他帶了張蘇糯的照片和100塊錢,連夜坐上了前往隔壁城市的黑車,自那之後, 他和家裡人再也沒聯繫過。
原澤恨那個家,恨那個被他稱為奶奶的死老婆子,更恨他自己,當初他和小棉花一起去的遊樂場,奶奶上了洗手間,他被遊樂場的小丑吸引,再回來時,妹妹不見了。
直到一年前,他才知道小棉花是奶奶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故意丟掉的。
原澤死死攥著拳頭,額頭青筋凸起,一雙眼除了淚花便是懊惱。
“對不起……”原澤第一次對父親低下了頭,“是我任性,是我固執,我就是個牲口。”
他怕父親找到他,怕母親不理解他,於是換了號,把前塵往事斬斷的乾乾淨淨。哪怕後來賺了錢,有了名氣,他也沒回那個家。
這些年他滿腦子惦記的都是妹妹,卻忘記了近在眼前的父母和兄弟。
“都是我的錯,全他媽都是我的錯……”原澤佇立著,滿臉淚水,哭得像是個孩子。
原國宏上去拍了他肩膀:“我那天說話重了,其實那不是真心話,爸、爸很為你們兄弟感到驕傲。”
他當初說的是:“原澤,你讓我整個人生蒙羞!”
這是他此生說過的最讓他後悔的話。
“別哭了,進去看看你媽。她不想讓我告訴你們,就是怕你們難過。”
原澤嗯了聲,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後,深吸口氣平復下心情,推門而入。
蘇糯沒進去,原國宏也沒進去。
原國宏坐到蘇糯身邊,他哆嗦著從口袋裡摸索出根香菸,待看到牆上貼的禁菸標誌後,又把煙揣回了口袋。眼神放著空,最後喉嚨里發出一聲嗚咽。
原國宏很快忍住了哭腔,他忍的艱難,整個腮幫子都跟著抖。
“其實一開始查出來的時候就是晚期了,開始是吃藥,後來醫生建議入住。”原國宏抹了把臉,斷斷續續繼續說著,“我原本想一開始、一開始就告訴你的,但是你媽不讓,她怕……怕你和沈家會誤會,誤會讓你回來就是為了給她花錢看病。你媽為兒女考慮了一輩子,哪怕患病也不想給你們增添心理負擔。我們原本想過段日子告訴你們的,沒想到就被你提前知道了。”
蘇糯垂眸,曲卷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悲傷。
她抿了抿唇,微冷的手慢慢搭放在原國宏手背上,他指尖動了下,輕輕攥住。
當父親的手握回來的時候,蘇糯有一瞬的恍惚,原國宏的手很乾澀,手心上的老繭刺的她皮膚都在疼,蘇糯突然意識到親生父母都已經老了,他們是最普通不過的平凡人;他們沒有沈家那樣的條件經歷保養,他們已經年華逝去,在追尋她的路上走過半生。
她對親情是如此寡淡,甚至還懷疑過他們的意圖。
此刻,蘇糯突然為自己卑鄙冷漠的想法感到羞恥。
“爸。”她靠著椅背,“明天我們去拍張全家福吧。”
原國宏怔了下後,笑著說了聲好。
*
家裡人都同意了要拍全家福的主意,第二天,原澤找來車帶著家人來到了一處風光幽靜又優美的莊園景區。
景區後面種了大片的薰衣草田,平常過這兒拍照的人不少,現在還不是高峰期,等蘇糯他們過去時並沒見多少人。拍好照片後,原澄和原澈在一旁陪著林芝,蘇糯跟在攝影師身側,看著他手上相機里的照片。
清空郎朗,被子女擁簇其中的林芝笑的開心,這應該是她近幾年最開心的一天了。
“我在餐廳訂了位置,一會兒我們就過去。”
原澤走到蘇糯身旁,抬手幫她擋了下頭頂刺目的日光。
“好好玩一天,晚上我們回去。”
蘇糯“嗯”了聲。
兄妹倆重新到了林芝身邊,帶著他們四處賞景。
下一個地方是景園中的動物區,小鹿滿地游跑,正中的心形湖棲息著幾隻天鵝,這裡的動物是不允許遊客私自投餵的,也不知道原澤做了什麼,竟讓管理員同意了餵食,還送了兩包飼料到他手上。
原澤偷偷把一把飼料揣到蘇糯手上,低聲說:“餵小鹿去。”
蘇糯抬頭:“原澄和原澈沒有嗎?”
原澤特別較真道:“不給他們。”
蘇糯笑了下,攤開手把掌心的食物送到了小鹿嘴邊。這裡的鹿差不多都沒成年,小小一頭,濕漉漉的眼睛和兒時的蘇糯如出一轍,望著已經成年,淺笑盈盈餵著鹿的蘇糯,原澤頓生感慨。
“小棉花。”
“嗯?”
“媽要是……”看著那雙眼,原澤終是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蘇糯低斂長睫,情緒已不似先前雀躍。
靜謐之中,她眼角餘光瞥到抹身影,那人站在一片青綠之中,白襯衫被風吹拂,墨色髮絲下的眉眼溫潤如玉,他張開雙臂,緊閉雙眸,白鴿在他身側盤旋,畫面之中的男子飄飄乎如遺世獨立,似要馬上化羽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