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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助理一會兒還會送小菜過來,油炸花生米,拍黃瓜拌豬頭肉,二鍋頭配爆肚兒才地道,可惜那爆肚兒送我這來肯定不如在店裡好吃,我愛去的店大師傅今天還請不出來,不然咱們讓他到這給咱們做著現吃,趕著剛出鍋的那幾秒,那才舒坦。”
一邊說著話,他拿起自己的酒瓶兒碰了一下封爍的。
封爍只能拿起酒瓶,估摸著荊濤喝下去的份量自己也灌了一口。
高度酒的辛辣從嗓子眼兒一直滑到了胃裡,封爍長出了一口氣,稍微緩解了一點那種酒精帶來的灼熱感。
看到封爍這麼爺們兒地喝酒,荊濤哈哈大笑:“行啊,是個漢子,我就喜歡這么喝酒,喝兩口,吃兩口菜,那才有滋有味的,你們這些年輕人天天去泡什麼酒吧,端著一杯酒守著十個姑娘聊天,酒喝完了,姑娘都走光了,有什麼意思?”
這麼說著,他又跟封爍碰了一下酒瓶子。
“我今天找你來喝酒,第一個事兒,是要跟你賠罪,當初那群媒體亂說,我非要拖到事情鬧大,確實是故意的,這件事兒是老哥不對,老哥自罰半瓶。”
56°的簡裝二鍋頭,一瓶就是五百毫升,自罰半瓶那是半斤高度白酒,一口悶了半斤白酒,躺著進醫院的可能性真的不小。
所以封爍趕緊攔下了荊濤的動作,對他說:“您不用這麼客氣,那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怎麼不是大事兒?誰說不是大事兒。”
荊濤抬手收了一下自己的背心帶子,這個動作更加突出了他健美的肩部肌肉,兩口酒下去,他的身上已經出了一身薄汗,在燈光下,顯得他的皮膚都在發亮。
完全不像一個馬上就要六十歲的男人。
他說出來的話也不像是個在普遍意義上來說應該已經退休的男人。
“你知道麼,為了你的事兒,安瀾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這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事兒。”
在這個國家不認識荊濤的不多,真正了解他的人也是真的太少,他當年賣相奇佳演技精湛,迷倒了整整一代人,在和安瀾的事情爆出來之前,人們都以為他是個有點才氣也有點傲氣的普通男演員,就像現在,多少人以為荊濤風度翩翩、衣冠楚楚。
只要荊濤願意去裝,就沒人知道他是個瘋瘋癲癲痴痴狂狂的傢伙,現在,顯然,他完全沒有偽裝自己的本性。
提到安瀾的名字,他的雙眼都在發亮。
有些人,命中注定了是彼此的魔障,一旦遇見就是彼此的緣和孽,彼此成就,彼此打磨……卻只缺一個彼此都認可的結局。
一如荊濤和安瀾。
封爍的修長有力的手指在握住酒瓶的瓶口處,雙手在上面輕彈了兩下,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給荊濤怎樣的回應。
顯然,今天對方把自己叫來,是為了安瀾的事兒。
“九年了,上次她給我打電話是九年以前了,上次是為了誰來著……哦,為了柳亭心,柳亭心演電影的時候得罪了人,那人正好是我朋友,我就死卡著我朋友把小事兒變大事兒,然後逼著安瀾給我打電話,我等了四天,她打了。”
那個人啊,心又硬又軟,對自己狠,對他荊濤狠,唯有那些身上帶著她影子的女孩兒們,她無論如何都心狠不起來。
上次柳亭心面臨被封殺的局面,她還扛了整整四天,沒辦法了才找自己。這次自己的手段簡單粗暴,就一個晚上她就給自己打電話了,說白了,為的根本不是眼前這個小白臉,而是為了那個馬上要去國外拿獎的小丫頭。
那個瘦瘦高高,看起來又青澀又老成的小丫頭,和安瀾哪裡像了?值得她那么小心地護著,除了演技確實跟她的年齡反差很大之外,也沒什麼了不起啊。
酒瓶子們又碰了一下,荊濤拎著酒往自己的嘴裡灌了兩口,根本不在乎封爍有沒有再喝。
荊濤的助理悄無聲息地開門,在他身後,有個人拎著一個巨大的保溫箱,幾樣下酒的小菜都裝在了精美的盤子裡,裝在盤子裡一路送來都沒有絲毫影響賣相。
那個仰頭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隨便揮揮手,他的助理把幾樣菜擺在了茶几上,又帶著人出去了。
“酒都喝了一半兒了,菜才來,唉,有時候一些事情就是早了晚了,就不對勁兒了。我當年要是沒結婚就遇見了她,現在肯定不是這樣兒,我能死死地守著她……”
封爍沒說話,抬手喝了一口酒。
時間這個東西最是琢磨不定,以前聽人們說緣分,說緣定三生,說有緣無分,真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明白這其中的可笑和無奈。
“當年,我和安瀾兩個認識的時候,我已經娶了我太太,我老師的女兒,要說感情,是真沒有,要說責任,我是真的甩不脫……安瀾她呢,青澀像是一朵茉莉花,熱情像是個小太陽。”
男人看著自己房子的天花板,實木雕琢的紋飾懸在上頭,是個有點滑稽的胖老虎。
“我們演得是情侶,拍攝的環境遠沒有現在舒服,你看你拍戲的時候還帶著兩個助理一個保鏢忙前忙後的,我那時候拍戲自己一個人拎著包就走了,小山坳裡面,連個能看電視的地兒都沒有,報紙也看不著……我只有她,她也只有我。”
後來他們的世界裡,所有人都想摻一腳,那些給自己打電話勸自己的朋友、親戚、老師還有同學,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都能在馬路上跟自己說自己不能辜負自己的老婆……
“一些人最愛看別人情情愛愛,然後呢,還要指手畫腳,管他們屁事。”
荊濤又喝了一口酒,突然想起來,自己旁邊還坐著一個年輕的晚輩。
“你知道我找你來幹嘛麼?”
封爍輕輕搖搖頭。
“第一件事兒我已經說了,第二件事兒……我幫你追那個小丫頭怎麼樣?”
看著封爍驚詫的表情,荊濤“嘿嘿嘿”地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年輕人的表現真是太有趣了,他笑到拍桌子,也笑到差點嗆到了自己。
“你不是也快三十了?”輕咳了兩聲緩過勁兒來,他擺擺手拒絕了封爍的幫助,“跟個孩子似的,說你喜歡他你還臉紅,哈哈哈,這可不行,女人可不喜歡這樣的男人。”
“你啊,要主動,多讀讀《三十六計》,什麼暗度陳倉,什麼圍點打援都用上,她那麼大的小姑娘,上手難不到哪裡去,實在不行,我把的戲都給截了,讓她空窗上一年,你這個長得帥又有錢現在又如日中天的什麼偶像去幫她一把,我不信她不動心……”
荊濤滔滔不絕地說著,好像池遲已經是封爍的掌中之物,只要他這位在娛樂圈裡呼風喚雨的大拿動一下手段,就能把池遲送到封爍的懷裡。
什麼不想、不願、不能靠近的靈魂,哪有那麼多的“不”,他都要變成可以,這很難麼?
“剛剛……”
坐在沙發一側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開口,語調比他方才要高亢一點。
“您說無數人……對別人的感情指手畫腳……”
他說了這一句,荊濤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說,我也不過是個指手畫腳的俗人?”
荊濤揪了一顆花生米扔進了自己的嘴裡,站起身,伴著酒把花生咽了下去。
“我當然是俗人,我說過我不是了麼?這個世界上,我就認識一個自以為是仙兒的,就是安瀾……除她之外,所有人都是俗人。可是不行啊,我這個俗人追著她太累了,我真希望她也是個俗人,你說,她只要有那麼一點的——”
男人拎著酒瓶子轉了個圈兒,顯然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彙去形容自己的愛人。
那張年輕時候傾倒眾生,現在也充滿了男性魅力的臉上寫盡了茫然。
“我母親,當年很喜歡您,也很喜歡安老師。”
封爍低聲說,他的臉上總是帶著一股少年氣,有人說是因為他那雙乾淨的眼睛裡永遠有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憧憬。
“她跟我說過……您和安老師的事情,雖然現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了,但是當初深深喜歡過你們的人,真的都還記得,如果您當時沒有結婚,確實和安老師是天生的一對,但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哪怕當時您並不愛您的太太,可是這段感情傷害了她,傷害了安老師,也傷害了您自己……難道您認為安老師選擇結束一段不恰當的感情是錯誤的麼?”
那雙眼睛看著荊濤,在一瞬間竟然讓荊濤覺得不敢直視。
“當然,也許感情沒有對錯,但是人的心是有對錯區分的,錯還是沒錯,您和安老師大概是不一樣的想法,所以也就有了不一樣的決定……您不能接受這種差別,所以拖著別人下水一起拽著安老師回過頭來看你……和那些當初拖著道德大棒打安老師的人有什麼區別?他們給了安老師巨大的傷害,您呢?你在做什麼呢?”
“我這是讓個年輕人給教育了?你還能教育我?哈?那你呢,安瀾看得出來你喜歡池遲,你那個經紀人大概也知道,我也看得出來……然後呢?你就聽著安瀾的話什麼改變自己,什麼去……去有什麼決心,有什麼用?
現在她已經拿了大高盧,杜安那個老傢伙的《申九》內放我也看了,他還要帶著池遲去橋城,就憑你現在這種大學二年級水平的演技你根本不可能在成就追上她。你知道她這樣一年走完了別人一生電影路的年輕女演員將來會怎麼樣麼?
要麼被個花言巧語的男演員哄成了老婆,對吧,對於圈兒內的男演員來說,有名氣的年輕女演員是最好的結婚對象,她們年紀輕輕就身價幾千萬上億,長得也漂亮,比富婆和富二代的小姐們好伺候多了。
要麼嫁入豪門,影后啊,那就是一層金子,女人鍍上了就成了菩薩,娶個菩薩回家供著,你以為多少富二代想過?
難道你以為你的時間還很多?還能來教訓我?我至少和安瀾相愛過,你這種悶勁兒,到最後只能一無所有看著她嫁給別人。”
封爍沒說話,仰頭喝了一口酒,酒柜上折出的陸離光線映在他的眼中,他眨了眨眼睛,才舒緩掉了心內因為荊濤的話而起的酸澀。
“不管怎樣,我希望她越來越好。”
年輕的男人放下酒瓶這麼說著,他的臉頰上早就紅暈遍布,只有眼睛越來越亮。
“我沒那麼愛她,愛到能讓我放棄自己做人的原則,讓我放棄自己的良知去傷害她,我做不到。你又能保證你那種對安老師的喜歡是真的是喜歡她,還是喜歡你自己,所以為了得到她可以完全不在乎她了?不在乎的是愛麼?不尊重是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