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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惜抬眼看了方棲桐,仿佛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房間裡還有第五個人存在,在看見她的瞬間,顧惜就明白了為什麼安瀾要說玲瓏是一個“清純可人”的祭司了。
方棲桐她就是按照“清純可人”的模板長得呀!。
“長得真好,難得看見把清純長在臉上的,多少人都是用手術刀糊上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視線已經從方棲桐轉向了費澤,眉眼都帶著自得其樂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說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費澤自然不會為了個剛見面的新人就駁了她的面子,為了這個並不好笑的笑話,露出了那麼點笑意。
這點就夠了,至少讓顧惜確認,此時的費澤並沒有對方棲桐建立足夠的好感。
安瀾看看顧惜又看看費澤,雙手從茶杯上拿起,放在了膝蓋上。
“畢竟也是演員,長得怎麼樣不重要,適不適合咱們這部戲,才是最重要的。”
這句話說得在理。
老好人費大導演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顧惜自然不好再說什麼,放下身段去欺負一個新人,她就算做得出來也不能當著未來合作夥伴的面去做。
可是她有點慌,就算她自己知道池遲是最好的,也怕池遲扛不住競爭對手“貼臉”。
貼臉,就是說一個演員能憑藉外表的相似性、氣質的相近性去飾演一個角色,比如幾個經典款的小龍女,她們多氣質清冷、身材瘦削,站在那不言不語就帶了遺世獨立的味道,這就叫貼臉。要是找個包子臉還有小酒窩的姑娘去演小龍女那就是怎麼演怎麼違和了,因為她跟人們對這個角色的既定形象不相符,就算拿出奧斯卡影后的演技,也未必能比貼臉的演技一般的演員演得更貼合人們的想像。
顧惜在自己的封后電影《河魂》裡面飾演的是一個貌美潑辣、敢愛敢恨的牧羊女,被評委們一致認為是“熱情奔放、動人心魄”,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演技能打多少分,之所以會讓人感覺到“驚艷”,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本身外貌和性格與這個角色的“貼合”。
占過“貼臉”的便宜,才知道這個便宜占了之後有多大收益。
在《女兒國》的劇本中,有四個主要的女性角色,顧惜扮演的女王高貴矜持,柳亭心扮演的將軍忠誠魯莽,安瀾扮演的宰相老謀深算,剩下的祭司天真不諳世事,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心,才受人利用成為故事發展的一條重要引線。
“人物還都在劇本里躺著呢,適合不適合,也不是看看長相就知道的。”顧惜笑著對安瀾說,“寧姐當年的《燈籠的故事》,在放映之前不也有很多人說寧姐氣質太好,不適合演村婦麼?”
安瀾微微笑了一下,看向池遲:“小姑娘長得不錯,小顧你不介紹一下?”
“哦,這是池遲,也是個新人,我帶來給費導演看看,要是覺得還行她就演玲瓏了。”
什麼合適不合適,什麼貼臉不貼臉,在來之前顧惜還想讓池遲通過演技把方棲桐給ko了,現在她只想充分行使自己製片人兼投資人的決定權。
方棲桐站在一旁,她的手背在身後,手指交握糾結,越來越用力。
剛剛短短的幾句對話,她從被人從外貌開始肆意點評,最後居然連跟另一個人比較一下的權利都沒有麼?
什麼叫覺得還行就演玲瓏了?
那她呢?她算什麼?
顧惜明明是在為池遲爭取著角色,池遲自己卻一直有點神遊物外。
這裡的每個人,好像每一句話都另有含義,每一個笑容都含有目的,相比較這些,池遲更想痛痛快快地去演一場戲。
費澤並不接顧惜的話茬,他含笑看著池遲。
“池遲是藝名麼?”
“是本名,池塘的池,遲到的遲,今天我和顧小姐來晚了一步絕對不是因為我名字的關係。”女孩兒的語氣裡帶著天生的親昵和戲謔,仿佛她和費澤也是相識許久的舊交。
“那是因為什麼呢?”費澤的兩根手指拈著輕巧的茶杯,一口茶緩緩地送進嘴裡。
女孩兒笑著、慢悠悠地說:“因為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路上的司機們都抬頭看天,我們也就只能陪著多看一會兒,幸好您和安瀾女士都是體貼溫文的長者,不介意我們在路上對心情小小的放縱。”
一段話緩緩說來,把剛剛顧惜與安瀾之間似有似無的針鋒相對洗刷的乾乾淨淨。
費澤調整了一下坐姿,與方棲桐的拘謹沉默相比,同樣身為新人的池遲,這種舒緩的坦然明顯更吸引他。
“你有過什麼演戲的經驗麼?”
“龍套,配角,一個不知道會不會上映的電影主角。”
女孩兒攤手,一臉的無奈:“所有的好運氣,大概都用在被顧小姐看中上了。”
如果不是還有別人在這裡,顧惜大概會用眼神瞪死她,知道在這裡的都是什麼人麼?大牌影后、大牌導演、還有跟她競爭角色的競爭對手,就在這裡直接地說抱她大腿好麼?!
雖然被池遲抱大腿的感覺確實挺慡的。
“一看就知道,顧小姐確實很欣賞你,但是欣賞歸欣賞,演戲歸演戲,我們在座的都是電影從業者,討論問題還是要從電影本身出發。”他看了一眼顧惜,顯然是在表達自己對她剛剛那種態度的不認同。
“你有信心演好祭司玲瓏麼?”
“有。”池遲點了點頭,腦後烏黑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一甩。
“這裡劇本,你們兩個人來試試分別演同一段的劇情,為了公平起見,一個人演的時候,另一個人要出去等著,可以麼?”
池遲和方棲桐同時答應了。
顧惜看著池遲,覺得自己剛剛的據理力爭的做派像是個笑話,池遲根本就不領她的情。
池遲從費澤手裡接過台詞本,順便給每個人的杯子裡都添上了茶,又給茶壺裡續上了水。
“麻煩各位在這裡喝茶稍等。”
轉身,她對著顧惜很自信地笑了一下,就率先開門走了出去。
顧惜臉上不露聲色,其實心裡的那點氣兒已經被她一個笑容安撫下去了。
這個小丫頭,自己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這麼想著,顧惜臉上掛著標準版的笑容,開始和費澤安瀾討論起了電影的投資問題。
對著台詞本,方棲桐的腦袋裡想的還是剛剛在茶室里的一幕幕,在池遲的襯托下,她像個木訥的傻瓜,被人隨意地嘲笑還沒有回擊之力的傻瓜。
池遲低頭默默地看劇本,偶爾閉上眼睛想著什麼,看起來從容沉著不慌不忙。
方棲桐越看池遲,越覺得一股怒氣衝擊著自己的大腦,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閉上眼睛想想自己曾經演過的那些角色。
想想自己被人追捧的大學生活,想想自己高分入學的傲人成績,想想在劇組裡那些人對自己的劇組。
這些都能讓她更快地恢復成平常的狀態,可她依然緊張。
睜開眼睛,一隻白皙的手占據著她的視野。
手上一小盒巧克力豆。
“快晚飯了,先補充一下體力?。”
手的主人把巧克力收回去,倒出來幾顆扔進了自己的嘴裡,又遞了過來。
“低糖的,吃幾顆不至於會胖。”池遲想起顧惜對自己身材的重視,推顧惜及方棲桐,以為她大概是怕胖,還特意囑咐了一句。
在那一瞬間,方棲桐特想揍她。
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緊張?!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競爭對手!
你知不知道我吃了你的巧克力再喊一句肚子疼我的老闆安瀾就能把你連同顧惜一起給削了!
你知不知道我特別特別討厭你!
池遲什麼都不知道,她的笑容很是慈愛。
“謝謝。”方棲桐說著,接過巧克力豆,鬼使神差地打開倒出了一顆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女孩兒收回手,又轉身去面壁看劇本了。
方棲桐低下頭,嘴裡的甜味一點點散開,奇異地讓她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過了十幾分鐘,方棲桐深吸了一口氣,打開茶室的門走了進去。
池遲很自覺地又往遠離茶室的地方走了幾步,站在了窗前。
窗外是茶樓主人用心修繕的小院子,有綠竹松柏,假山矗立。她看著眼前的滿目翠色,腦海裡面已經是海天相接,鼓瑟喧囂。
劇本的內容是祭司玲瓏與大將珊瑚的一段對話。
珊瑚察覺到了玲瓏最近的行動有異,懷疑玲瓏私自利用了神廟的力量。作為玲瓏的姐姐,她去提醒妹妹不要與所謂的“神子”交往過密,更不要受其蠱惑做出對不起女兒國的事情。
此時的玲瓏早就已經對外來的男人“文宣”情根深種,不僅為了保住他的性命說他是神樹降下的“神子”,更是為了幫助文宣回家就派遣神廟的人去打探“山外世界”的消息。
她對珊瑚虛以委蛇,謊稱自己派人是為了尋找給女王的生辰禮物,珊瑚識破了她的謊言,兩個人發生了爭吵,最終珊瑚拂袖而去。
【玲瓏站在迴廊的盡頭看著自己的姐姐。
“這個世上,你本該是最懂我的。”】
在池遲的腦海中,一場屬於宮廷的盛大晚宴就在她的世界的邊緣,在那個世界的中央,就是一段短短的迴廊。
當她神遊物外的時候,有人在她的身後踩著高跟鞋施施然走過,推開茶室的門走了進去。
池遲毫無所覺。
又過了十幾分鐘,池遲感覺自己終於準備好了,玲瓏對珊瑚的複雜感情,她終於捕捉到了最符合她自己邏輯的表達方式。
茶室里多了一個人。
她神情冷冽,帶著一種天生的傲慢,如果說顧惜的美貌是外放的性格開出了妖嬈的花,安瀾的優雅是豐富的經歷過濾出了溫潤的水,那麼她的高冷和明艷就是一根從靈魂深處長出來的刺。
刺上本就圖騰繁麗美不勝收,卻也讓人意識到她的危險。
“我是柳亭心,你來跟我搭戲。”
她站在房間的中央,理所當然地吸引著別人的目光。
方棲桐神色黯然地站在安瀾的身邊,顯然已經是被慘虐了一遍了。
看見柳亭心,池遲也沒忘記反手關上茶室的門。
女孩兒從房間的一角緩步走出,神情柔和,她一直都如此的柔和,如此的不沾人間煙火,因為她是神廟的祭司,從來享受萬民的供奉。
她穿的是牛仔褲襯衣,還是曳地的禮服?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走在那裡,就有著讓人信服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