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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想進廚房呢?不要你那張寶貝臉蛋了?”一聽見廚房兩個字,顧惜條件反射性地想起了那些損傷皮膚的油煙。

    隨即,她明白池遲是在安慰她。

    “沒事了,真的,不過是讓我更確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而已。”讓思緒從回憶中剝除,顧惜調整了一下嗓音對池遲說,“你要是擔心我,不如回來看看我?順便參加個媒體探班?”

    池遲想了想自己的時間表,對顧惜說:“等我去試鏡完了就去看你好不好,媒體探班就算了,我已經殺青了就別露面了……這邊的水蜜桃很好吃,我到時候給安瀾老師帶幾個過去。”

    “你是來看我!還給安瀾帶東西?小沒良心地你忘了誰對你自己最好了?!”

    聽見顧惜還有力氣吼她,池遲終於放心了。

    “乖啦,等我去看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戴著藍牙耳機躺在床上,顧惜總算是真心實意地笑了。

    第50章 有因  

    一個人跑步、鍛鍊、吃飯、看片子,空閒的時候就去京城的幾個影視學校“考察”,池遲把自己的生活過得井井有條,讓沒有什麼時間能關心她的封爍和顧惜都比較放心。

    很快,就到了池遲和馮宇京約定的那天,早上九點,池遲在一家酒店的大廳等到了那個蓄上了小鬍子的導演,灰色的襯衣土黃色的寬腳褲,這位導演打扮得像是個漁夫。

    “長話短說,前一陣你那個練劍的視頻不是挺紅麼,正好我老師劇組需要好幾個打女,我就跟他推薦了你,咳咳,我老師呢,叫杜安。”

    馮宇京有點小期待地看著池遲的表情,最好能激個動啊、尖個叫啊、暈個倒啊,哎~那就能滿足他一直隱瞞到現在的惡趣味了。

    池遲:“哦,杜安、杜導演,最有名的作品是《迭關》、《天涯行者》、《五大高手》……我最喜歡《天涯行者》裡面的琴翁劍叟……”

    這些片子池遲在拍《女兒國》的時候挑了幾部看過,前幾天在專注準備武俠電影的時候又看了一些,確實都是經典的武打作品,男男女女武中有情、情中有義、義中含悲喜。  

    琴翁劍叟二人只是《天涯行者》中的配角,卻被刻畫的入木三分,在所謂正與邪的較量中苦苦掙扎,求浪跡江湖不能,求生亦不能,最終做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畢生知己。

    馮導演很無奈:“你是要去試鏡杜安大導演的片子啊,你能不能激動一下啊?”

    女孩兒看著他,語氣很認真地問:“激動的話能在試鏡中加分麼?”

    馮宇京:“不能……”說完了他就覺得自己是個白痴。

    “好啊,你這個小丫頭半年不見腦子還變靈了?”

    杜安安排秘密試鏡的地方是他在京城的某個別墅,今天上午安排試鏡的只有池遲一個人,這是杜安對自己不爭氣助手的優待。

    也可以說,杜安本來就是想見見自己以前的助手,給池遲一個試鏡的機會不過是順帶的。

    帶著池遲下了車穿過庭院往裡走,馮宇京還問她說:“你真的不緊張啊?”

    池遲搖搖頭,有什麼好緊張的,面試不通過就去上學,反正學校也物色的差不多了。  

    馮導演對這個小丫頭的心理素質簡直是嘆為觀止了,當初是覺得她演技好,沒想到這才半年的功夫,竟然已經修煉得道了。

    “行!算你牛!你不緊張我都替你緊張,你要是真能在我老師的電影裡當了配角,我就回來給我老師當攝像師!專門拍你!”

    他算是對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服氣了。

    房間裡有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正等著他們。

    “阿京啊,快來嘗嘗我自己種的葡萄,今年是第一次結果實,被小鳥吃了不少。”

    馮宇京趕緊快走兩步上前,從杜安的手裡把裝著葡萄的盤子接了下來。

    “你看看你,對我這么小心,我是六十五歲,又不是八十五歲。”

    說著,老者轉身看著池遲,笑眯眯地問:

    “這位小姐就是你推薦的池小姐吧?真是年少有為,風流倜儻。”

    年少有為還好說,風流倜儻四個字兒……

    馮宇京使勁兒瞅瞅池遲,他是怎麼都沒看出來。  

    池遲規規矩矩地站著,除了一句“杜老先生您好。”沒輪到她說話的時候,她一句話都沒說。

    “別以為風流只能說男人,也能說女人,也能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才華卓異,言行不拘,即所謂風流倜儻,與人的面容、性別都毫無瓜葛。對麼,池小姐?”

    杜安看向馮宇京,仿佛是在給自己的學生解惑,最後話鋒卻又轉向了池遲,身板筆直的池遲微微欠身,臉上帶著微笑:“風流倜儻本就不在性別而在氣度,在您的面前,沒人敢自稱配得上這個詞。”

    杜安呵呵一笑:“小小年紀就有一身本領,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要是對阿京也這麼說話,他肯定不會帶你過來,因為他呀,聽不懂。”

    一旁吃著葡萄的馮宇京依稀覺得自己又中了自己老師捅來的刀,算了,老師捅的刀,哭著也要挨著。

    “好了,話不多說,你先試戲,試完了我們一起吃葡萄。”

    杜安踱回了木椅,安安穩穩地坐下。

    “打一段給我看看吧。”  

    女孩兒站著沒動,過了幾秒鐘,她對杜安神色恭謹地說。

    “您,能不能給我一個打的理由?”

    “打咯,還需要理由?”杜安依然是笑眯眯地看著她:“我要你打,你當然要打了,你是在試戲啊。”

    “我的意思是,我是為什麼要去打呢?為親?為友?為公道正義?為個人私利?”

    四個“為”字,每一個,池遲都說的擲地有聲,在說的時候,她的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拍《女兒國》期間,池遲就對打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柳亭心和安瀾都沒拍過武打的電影,顧惜早年套著武打殼子的小言劇不提也罷,費澤導演只要求她打的好看死得悽美就好,池遲在武打戲“邏輯”上的鑽研全靠自己瞎想。

    能讓杜安給自己點撥一二,她自認這一趟就來值了。

    “你詳細說說?”老人坐正了身子,雙目炯炯地看著她。

    “水滸裡面,武松三場打殺戲最有名,第一場殺虎,是為命,第二場殺西門慶,是為親,第三場醉打蔣門神,是為友,所以第一場打的智勇雙全酣暢淋漓,第二場打的怒恨交加心如刀割,第三場打得輕鬆戲謔肆意妄行。”  

    馮宇京看著池遲娓娓道來的樣子,仿佛就明白為什麼老師說她是“風流倜儻”。

    能在傳奇名導杜安面前如此神采飛揚,當然稱得上風流倜儻。

    “三種打法的不同歸根結底是‘原因’的不同,所以您給我一個‘原因’,我才能找個合適的打法打下去。”

    “那我要是讓你哭呢?”

    “也得給我一個哭的理由。”

    “我要是讓你笑呢?”

    “也是要笑得理由。”

    “我沒有理由,只要你大笑。”

    “那我的大笑,只能笑您要求的荒誕,這恰好也是一個理由。”

    兩個人之間你來我往,都是面帶微笑地說話,馮宇京細品其中的味道,卻仿佛窺到了刀光劍影。

    “好。”杜安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現在給你六個選擇,你可以為命打,為親打,為情打,為公道正義打,為家國天下打,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原因只是去打,你選哪個?”

    池遲瞬間明白了杜安的意思。

    六個“為”其實就是六個不同的角色。

    前五個都是人,第六個……

    “我選最後一個。”

    在短暫的思索之後,女孩兒給出了答案。

    “你這個小姑娘,剛剛不是說必須要有原因去打麼?怎麼現在又說要選最後一個沒有原因的了?”

    “最後一個多好,我可以去找原因。”

    “那如果找不到呢?”

    “就打到能找到為止。”

    馮宇京聽著他們的對話,越來越覺得自己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明明每個字都能聽懂,組合在一起,卻如長風呼嘯巨聲灌耳,使人懵懵然不知其所以,但見風沙漫天蕭瑟遍地,刀光隱隱。  

    尤其是最後女孩兒的那句話,竟然讓他想到了一個成語

    ——圖·窮·匕·見。

    “唉——”

    杜安長出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麼,就好像池遲拿出了一把匕首,他只把它看做鮮花,那些藏在暗處的交鋒戛然而止,只留下了大片的留白,抓撓著旁觀者的心思。

    坐回到椅子上,老人喝了口水,看了半天的天花板,直直地看著,好像上面有故事一樣。

    然後他看窗外,又足足看了三分鐘,房間裡只聽見大座鐘在滴答作響。

    馮宇京有些不安地吃了幾枚葡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感到不安。

    女孩兒一直站著不動,不看天花板,也不看窗外。

    又長出了一口氣,老人才笑眯眯地對池遲說:

    “我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太好,你去外頭幫我剪幾支薔薇花回來,什麼顏色的都要,花剪和手套就在門口。”

    池遲眨眨眼睛,她看看老爺子笑嘻嘻的樣子,也沒問為什麼,就乖乖地去了。  

    杜安保持著微笑,看著女孩兒出門,帶著手套拿著剪子去了薔薇架邊上,姣好的身影與薔薇相映……他猛地轉頭對馮宇京說:“快點打電話給阿興,女主角已經定下了,下午那批試鏡的誰只想當女主角就別來了。”

    馮宇京差點被葡萄皮嗆死。

    “老師?您……您就定了那個小丫頭?”咳掉嘴裡的葡萄,他指著窗外那個纖細的背影,話都說不囫圇了。

    杜安笑著說:“這麼久沒見過如此合我胃口的了,當然要趕緊定下了,讓阿興打完電話之後就帶著合同過來,午飯之前,我們要先把俗事訂好了。”

    不!老師!你學生我只是個俗人!咱們說點俗事吧,你和小丫頭剛剛高來高去我一點都沒懂啊!

    馮宇京的內心在嘶吼。

    “她還沒試戲呢!”

    “有什麼好試的,她的打戲你不是給我看過了?”老人笑得一臉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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