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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謹文站在廚房邊上看著池遲在忙碌著,心知自己插不上手,只能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聊著天。
“昨天謹音問我她的第二個孩子是叫明愉好聽,還是叫明悅好聽,要是都不喜歡,我還得自己再起一個。”
“第二個孩子?”
池遲愣了一下,三年前池謹音結婚,馬上要生的是她的第一個孩子,怎麼這就開始討論第二個孩子的名字了?
而且,為什麼是讓池謹文想名字?
明白池遲會有疑惑,池謹文柔著聲音解釋道:“謹音覺得我已經是註定孤獨終老了,她生兩個孩子,到時候看看哪個對經商感興趣就可以來接我的班兒了。”
池謹音這些年在多個國家進修藝術課程,回國之後依然愉快地當自己的中學美術老師,開闊的眼界和更加廣泛的交際圈子徹底平復了她因為奶奶的死而產生的嚴重情感缺失,她的丈夫是個高大英俊的滑雪運動員,在國外某個雪場集訓的時候剛好認識了去寫生的池謹音。
別的也就算了,提起池謹文的終身大事,池遲也覺得頭疼,今年池謹文已經四十多了,居然一直都沒有女朋友,也沒有什麼消息,池遲偶爾也想過是不是池謹文的身體有什麼問題,或者心理上有什麼她不知道的陰影。
“唉,你也知道你是現在的狀態是注孤生啊?”
“沒有心動的就單著唄。”池謹文在這個問題上很看得開,“要是沒有合適的,將來……您現在的年紀比我小……”
池謹文看著距離自己鼻子不到兩厘米的平底鍋鍋底,把自己想說的話通通都咽了回去。
“這種話,我不希望再聽到第二次。”
池秀蘭的侄子盛年去世,是池遲心裡的不可消泯的悲痛。
“我錯了……您別難過。”
池遲默默地在蓑衣黃瓜上多放了些蒜蓉。
池謹文在吃飯的時候其實是個頗有趣的人,他喜歡吃蒜調劑食物的味道,卻對蒜味本身不是很喜歡,池遲多加的蒜很快就會變成他的小糾結。
“我是絕對不可能再接下什麼耽誤我拍戲的東西了,既然珍惜,你就自己好好活著,好好護著,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挨了訓斥之後心情反而更好的池謹文摸摸鼻子幫著池遲把飯菜端到餐桌上。
一盤臘肉上撒了一點辣椒末,一道清蒸魚勾人食慾,蓑衣黃瓜看起來清慡又開胃……池謹文足足吃了三碗飯。
摸摸自己的胃,他今天其實在上午十點多才剛吃了一頓,可是這是池遲做的飯,想到那些年被他疏於照顧的老人,他就恨不能一頓飯吃十頓的量,把自己過去錯失的彌補回來。
可如何能找得回來呢?
過去的終究過去,獲得新生的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不是讓他池謹文來粉飾自己曾經錯誤的。
吃完了飯,池謹文坐在池遲身邊看她繼續做拉片。
池遲在做功課的電影就是她最近那部鬧得風雨不休的《牆中城》,原名是《The Wall of War》,《牆中城》是池遲對它的翻譯,國內官方給出的影視引進計劃中,這個電影的名字是《無戰之城》。
這是一部……簡單到極點,也可以說是複雜到極點的電影。
整個電影就只有一個場景,就是一片空空的台子,上面只有寥寥的道具,台子的周圍是高高的玻璃牆,讓這裡與外面永遠隔絕,只有一扇小門,極少極少打開。
一個高傲的公主住在宮殿裡,其實那個宮殿,只是用白色的油漆畫了個大框,然後寫上“宮殿”兩個字,宮殿門口有九十九級台階,也就是在那裡畫個長條寫個“九十九級台階”。每次想要出宮,高傲的公主就要走完九十九級台階。
這個城市裡的人們永遠悠閒自在,他們的衣著誇張華麗,帶著一種窮極無聊的奢靡之風,臉上卻都沒有任何的妝點,所有人都素著臉,然後一臉平和的無聊。
公主當然是這座城市裡最無聊的人。
玻璃牆外的世界發生了戰爭,火焰在燃燒,爆炸隨時發生。
可是玻璃牆內依然安靜祥和,人們依然無所事事地生活,慵懶地唱歌,無所謂地跳舞,公主走在她的九十九級台階上,步伐里透著無趣…
一天,玻璃牆外突然出現了兩個人進行著殊死搏殺,玻璃牆內的所有人都去圍觀,他們看見了血和搏殺,有人哭泣哀嘆,也有人目不轉睛。
公主衝下了她的九十九級台階,可是一切都結束了。
因為對外面的好奇,公主決定接外面的一個小難民進來,所有人都幫助她照顧她,就不會那麼無聊了。
一身襤褸的難民少女赤著腳走在寫著“玉石大道”,面對這座沒有戰爭的城池,她的眼睛裡只有茫然。
公主想要見到這個少女,可是這個身上沾著血污的女孩兒不被允許走到宮殿裡,終於走下台階的公主沒找到這個女孩兒。
她們彼此沒有見到過……
在這部沉默的電影中,池遲同時扮演了公主和難民的角色,她們兩個人互相尋找,仿佛也在互相躲避,總之,從來沒有遇到過,只有公主看著牆外世界時眼睛裡映出的火光,以及難民看著宮殿時黑色的眼眸里滿是渴望。
拉片,是要一幀一幀鏡頭分析的,這部拍攝了大半年的電影沒有採用任何特效,在成片出來之前,祖海爾導演所做的工作就是一幀一幀地去打磨自己想要的電影效果,這個工作,又進行了大半年。
池遲的拉片做了十幾分鐘就不做了,池謹文目不轉睛地看著電影,顯然對這個片子很感興趣,池遲乾脆就收起了功課本陪著他一起看。
封爍他們來的時候,池謹文還對那部電影意猶未盡,沉默的畫面中,演員們用她們精彩的肢體動作和表情讓整個故事變得飽滿生動,結尾部分的反轉,更是讓池謹文猶如胸口受到了重擊。
“要是早知道來了能陪你一起看電影,我也早早就來了。”
五年歲月,封爍像是一塊被人摩挲於掌心的玉,徹底展露出了溫潤堅實的品質。
“不光能看電影,還可以吃魚吃臘肉吃小菜。”
時間能帶走很多東西,卻帶不走池謹文動不動就想懟那些覬覦池遲的男人的心。
哪怕他跟封爍確實是好朋友了,也不行。
“要是你下午在這,我們就得看你最近的片子了,很多人跟我誇你現在進步特別大,我還想真想看看。”
池遲把封爍帶來的水果洗乾淨擺在盤子裡,隨手拿了一個遞給了池謹文。
過了一會兒,在封爍的注視下,她又拿起了一個,然後把水果盤子推到了封爍的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我坦白!《The Wall of War》中使用的電影拍攝場景靈感來自於《狗鎮》,後續劇情的反轉,是受到了神級電影《穆赫蘭道》的啟發。
第263章 戰爭(正文完結)
晚餐邀請了很多人,出國五年,池遲住的地方沒變,客廳餐廳都坐了人,這些人中有依然活躍在影視第一線穩步上升的方棲桐、有減少了自己作品產出開始經營自己連鎖餐廳的唐未遠、有勢頭穩健派頭十足的曹熙、有事業家庭兩不誤終於喜結連理的方十一和秦頌、有開始自己演藝生涯的葉芽兒……當然也少不了小水窪的那些人,這些人現在都是大忙人,能在池遲家裡坐著聊聊天、吃點東西,都覺得很是放鬆和舒服。
不管過去多久,池遲都不是一個會讓別人不舒服的人,她舉辦的聚會,因為她的名字而讓人覺得閒適舒展。
池謹文算是這些人中唯一的“圈外人”,他自帶嚴肅高冷的氣場,很難和陌生人相談甚歡,乾脆就躲在了陽台上,手裡還拎著一瓶啤酒。
過了一會兒,封爍也拎著酒走了過來,坐在池謹文的身邊和他一起抬著頭看著窗外的夜景。
“怎麼不去她身邊多轉兩圈兒,我估計她下個月又得出國了,你這個人也太磨嘰了,這麼多年,一點進展都沒有。”
用酒瓶碰一下封爍的酒瓶,池謹文喝了一口酒。
封爍也喝了一口,才說:“她的心啊,全在電影上,我只能儘量地更多占據電影之外的地方,等她哪天覺得自己可以松一口了,那顆心上,我才能占一點小小的位置。”
“聽著就累,你就這麼一年一年乾耗著?”
“這才不叫乾耗著。”封爍挑著唇角看了池謹文一眼,又轉頭看向房間裡笑著聽方十一說話的池遲,“這叫愛她。”
“她要是只愛電影愛一輩子呢?”
“上次咱倆聊微信的時候我媽看見了,她好像誤會了什麼,跟我說不在乎我有沒有孩子、結不結婚……我想著反正你也一直單著,幫我擋擋槍也挺好的。”
池·高大·斯文·強勢·董事長·謹文兩秒鐘之後才意識到封爍說了什麼,表情是一臉的震驚。
“我沒跟你聊過什麼吧?”
“沒什麼,就是一堆情感雞湯……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天天發這種東西給我,我媽看見了怎麼可能不犯嘀咕?”
池謹文很想把自己手上的酒瓶砸在他面前這張迷倒萬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臉上。
如果不是池遲突然出現,大概這個溫馨的夜晚,就會發生一起陽台流血事件了。
“封爍,明年上半年給我空出半個月的檔期,我有部戲找你拍。”
池遲給兩個男人送來了銅鑼燒和茶水。
“哦。”
封爍笑得比銅鑼燒里的紅豆餡兒都甜,根本就不問池遲所要拍的是哪部戲,導演片酬之類的更是猶如浮雲。
聚會將到中場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摁響了池遲家的門鈴。
站在樓下等著開門的男人,是宮行書。
池遲想了想,還是自己開門下樓了。
樓下,穿著農民工款肥褲子的宮行書蹲在花壇上,正在用自己帶著的指甲刀修剪自己的鬍子,看見池遲,他咧著嘴笑了。
“冷麼?”
池遲原本穿了米色的裙子,下來的時候匆忙,只在外面披了紅色的披肩。
“不冷。”
徹底脫去了稚氣的女人搖搖頭,半長的頭髮垂在她的臉龐邊上。
宮行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把指甲刀收了起來。
“第一年的時候,我想著你就應該是屬於我的,只是你自己不想承認,我剪咱們《大燎寨》的時候這麼想,我聽說你得獎了還不去拿的時候也這麼想。還會有誰比你和我更相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