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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除了對老舊的印刷品保持警惕之外,還一度想要找人來看看這個劇院的風水。
據說這個劇院的第一任主人是個富有又才華橫溢的華僑老太太,辛辛苦苦排了好幾年的戲,最後要正式演出了,她兒子沒了,戲演不下去了,她回國後還一直養著這個劇團,直到一個劇團成員表示自己願意把這個劇團弄好,她就轉手了。
第二任主人自然就是那個劇團成員了,可惜五年前全球金融危機,他自己賺錢的買賣破產了,死撐了兩年熬到山窮水盡了才碰上了柳亭心這個冤大頭,他把劇團轉手之後得的錢大部分花在了還債上,柳亭心甩手之後他負責管理劇團的具體事務。
顧惜以為自己是這個劇院的第四任主人,沒想到一開始柳亭心就打著把劇院給她的目的,不僅只說她自己是代理人,就連養劇團的錢都是從顧惜幫她投資的那些收益里轉過來的。
她到了劇院所在地說自己是顧惜,那個管事兒的就立刻認出她是劇團和劇院的實際管理者,那一刻,顧惜自己都說不出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了。
嗯,要麼死親戚要麼破產,自己也是個又死親戚(柳亭心在她心裡也是親人)又破產的,這個劇院的風水說不定很有問題啊。
池遲從來不信這個東西,顧惜剛起了個頭兒就被她給駁了回去。
聊啊聊,顧惜和池遲就從“玄學”聊到了“逝者。”
“她是早就有了我要翻船的預感了。”
顧惜曾經把這句話在自己心裡翻來覆去跟揉面一樣地捶打著,只覺得每個字都是刺,扎在心口裡疼得人發涼,可是不敢拔出來,因為一拔出來會冒血,血會多得讓她窒息,讓她恨不能死了算了。
可她得活著,柳亭心為什麼要給她留下這麼一副爛攤子,因為柳亭心知道,對於顧惜來說,一貧如洗不可怕,身敗名裂也不可怕,可怕的讓她再沒有心氣兒,沒了能支撐她的骨頭。
所以柳大官人就留了這麼一根骨頭給它,哪怕只是撐起了一副不再光鮮的皮囊,顧惜的骨子裡還是會有一些東西生出來,把這根脆弱的骨頭再變成她的脊樑。
以前的生活,顧惜總覺得自己是飄著的,現在,她覺得自己腳下踏實了,因為有另一個人的期待和祝福壓在了她身上,縱然沉重,可也溫暖。
現在把這些感覺通過那些瑣碎的語言傾訴給了池遲,顧惜覺得很舒服,說不出來的舒服。
“我也知道啊,可你當時不撞南牆不回頭,我們拉不住你,只能想辦法讓你疼完了之後還能爬起來找找自己的路。好在你現在一聽就很有幹勁兒,我覺得她也會替你開心。”
“說不定是看我笑話呢!你不知道,那群大齡帥哥美女啊,演戲的熱情一個比一個足,可是真演起來台詞和走位都有問題,就那麼幾場戲,他們演技不夠還要非要演年輕人,真是災難一樣,還得我自己手把手去教。”
“你這個班主生涯聽起來還真熱鬧,你的那個劇院裡面現在排了什麼戲啊?要客串的人麼?顧班主?能不能賞我這個小演員一口飯吃?給個角色演演?”
聽見池遲用舊時候的戲班子班主來打趣她,顧惜的眉頭挑了起來。
“我這是劇團,你得叫我團長。”
這團長也太幼稚了,兒童團麼?
池遲搖了搖頭,她發現了,現在的顧惜是越活越小了,撒嬌耍憨的本事進步迅速。
“好,顧團長。”
聽見電話對面真叫了她團長,顧惜得意地眯了眼。
不光眯眼,她還真開始拿起了腔調。
“想要角色啊,我現在手上排隊的人太多,你知名度不夠,年紀又小,啊,演技也就那樣,我得考慮考慮……要不你再努努力提升一下?我覺得你還是很有潛力的,但是我們劇團更看重經驗,你的舞台經驗太少了……”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顧惜的劇團更大牌的私人劇團麼?如此嫌棄一個手持多個獎盃的影后?
大概是沒有的,所以顧惜更得意了。
“我現在就住在劇院樓上,每天能聽見鐘聲迴蕩在整個小城,我窗邊總是有鴿子蹲在那,一聽鐘聲全跑了,我也就醒了……”
顧惜說著,池遲聽著,窗外有零落的星子閃耀著,像是一雙帶著笑的眼睛。
第243章 蛻變
海洛伊絲的瘋狂像是為她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那之後她的表演進入到了一種徹底忘我的程度,看著“狂獅”從自己的面前走過,池遲仿佛能聽見自己的耳邊傳來了震天的獅吼,當然,她知道那是錯覺。
與這樣的海洛伊絲搭戲給其他演員都帶來了莫大的壓力,與池遲的收放自如不同,海洛伊絲的全情投入讓她只要一到片場就會沉浸在了狂獅的情緒中,所產生的具有壓迫性的氣場更是時時存在。
“我總覺她下一秒就會對我咆哮,或者她根本就是個瘋子,跟她相比你簡直是小天使,至少我面對你的時候還知道你是在審視我,你是有超越野性的理智的。”
剛剛和海洛伊絲演完對手戲的漢娜驚魂未定地說,演戲的時候必須要有跟一頭母獅子搶獵物的覺悟,這種演戲的方式真是太刺激了。
這個電影中的每個人都有一條自身成長的軌跡,夜鶯是體會到了人性的善良,孔雀是展現了自己刻薄之下的那一點人情味兒,烏鴉是學會了分享,豬籠糙是不再自閉,餓豹是有了自己思考的能力……如果說它們每個人都是一個樂章中跳躍的音符,那麼毒蛇就是那條永遠存在也沒什麼改變的五線譜,她是個壞蛋,並將一直壞下去,有她牽動著整條線,整個故事就在每每要有那麼一絲明快的時候再次被拉回去,成就高高低低的曲譜。
作為原定主角的狂獅,就是這個譜子中最絢麗華美的那一段,她壞,她唯我獨尊,她驕傲自負,可當她聽到了那位死去的校長在把她推出火海的時候說“當一個不會讓自己羞愧的人”的時候,她的思考和掙扎也是最猛烈的,一方面是不能忘卻的過去,一方面又是對自己的否定,她在蛻變在重生,為了能夠震懾她的“同伴”她又表現的比以前更加強勢和勇猛。
看著海洛伊絲的狀態,池遲大概能確定一件事——
至少在這個電影殺青之前,她很難從“蛻變的狂獅”這個角色中走出來了。
一場電影,入戲了兩個人,卻顯出了她們不同的側重點,至少巴西勒·杜蘭對海洛伊絲的這種入戲持有讚許的態度,因為這代表她對這個電影的全情投入。
“海洛伊絲對待這個電影的態度真讓人驚喜。”——這是導演的心聲。
“快殺青的時候能和這樣一個狀態的演員搭戲,真讓人驚喜。”——這是池遲的心聲。
“Chi,準備第673場戲。”
“好的!”
整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鎖鏈,再讓化妝師檢查一下妝容,池遲隨手從自己的椅子後面撈過了Ssnake的破爛皮外套,手臂一抖,脖子隨意歪了一下,外套的下擺劃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就已經套在了她的身上。
她準備好了。
這場戲,杜蘭導演從電影開拍之前就開始研究,一直研究到了昨天晚上,在今天早上之前,演員都沒有拿到這一段的劇本。
七條不同的故事線終於要在故事的結局時匯聚在一起,在那之前,誰能真正讓這個電影蓄積到這裡的力量得到爆發,杜蘭導演思考著,也選擇著。
這一段戲他的手上有十幾個不同的版本,不同的角色兩兩搭配,台詞相近,卻因為七個角色的不同而有了完全不同的碰撞感。
他最先選擇的是狂獅和孔雀或者狂獅和烏鴉,後來覺得狂獅和夜鶯也不錯,當池遲和弗洛蘭絲碰撞出火花的時候,他一度認為毒蛇和夜鶯也是不錯的搭配,可惜弗洛蘭絲沒有把握住那條情感線的平衡,讓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自然被杜蘭導演臨時放棄了。
最後來演這場戲的人,就是狂獅和毒蛇,這也基本暗示了這兩個人在這一場競爭性的電影中獲得了某種不可名狀的勝利,她們兩個人之中又有誰是真正的勝利者呢?
也許這就是這場戲存在的目的了。
在電影的劇情中,她們的第一個任務——阻止反派毀掉建在學校下面的秘密軍工廠失敗了,隨著所有人都想辦法解決了自己身體裡的晶片,這七個壞蛋也就算是分道揚鑣了。通過狂獅的努力兒重新集合在一起的七個人要完成一個新的任務,這個任務就是抓住那個秘密軍工廠的幕後老闆,破壞他研製秘密武器的計劃。
在這個過程中,七個因為不同原因勉強願意重新並肩作戰的壞傢伙除了毒蛇之外都有了些改變。
最後的戰鬥即將打響,分頭攻入反派boss水下堡壘的狂獅和毒蛇在一處反派可能躲藏的地方碰頭了。
剛剛殺了自己以前手下的狂獅身上還帶著血漬,她的原本彭松的金色頭發現在因為沾了血和灰塵已經黏著在了一起,有一縷還貼在她臉頰的傷口上,手上黑紅相間的傷口被她從死人身上隨便扯了一塊布隨意做了包紮。
她一身狼藉緩步從爆炸的煙塵中走出來,眼睛都帶著讓人心悸的猩紅。
與她相比,依靠在牆邊的毒蛇就好像是一路散步進來的一樣。
毒蛇看著狂獅,狂獅也看著毒蛇。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們看彼此都不順眼,狂獅是因為毒蛇的斑斑劣跡也因為自己以前手下的性命,毒蛇——這個世界上毒蛇看順眼的人著實不多,其中肯定不包括一上來就打暈她給她安上晶片逼迫她做事的狂獅。
那之後是一次次的針鋒相對,狂獅曾經把毒蛇打成半殘,毒蛇也曾經乘人之危一次次地羞辱狂獅,現在,這兩個有著共同目的的傢伙剛剛經歷完了各自的戰鬥。
狂獅依然滿懷著痛揍毒蛇一頓的渴望,當然,在那之前她還要防備毒蛇會不會突然跳起來偷襲她,這樣的事情毒蛇又不是沒幹過。
毒蛇呢,毒蛇在想什麼呢?
隨著狂獅氣勢的進逼,毒蛇長出了一口氣,腰間往下一垮,手從自己的腰間拿開,她的雙手空蕩蕩的,充當武器的鞭子和匕首都被她隨意扔在了地上。
她的動作都做得很隨意,仿佛這只是一個懶洋洋的,可以盡情曬太陽的午後。
即使這樣,狂獅依然對毒蛇充滿防備,她的目光從地面抬上去,看見了帶著些微血跡的武器,也看見了毒蛇垂在胸前的辮子——那條辮子今天似乎格外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