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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遲看了她一眼,用手裡的叉子紮起了一塊魚子醬三明治,慢慢地……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嗯,那種魚子在自己唇齒間爆開的感覺真是太美妙了,鮮甜的味道帶著海洋的氣息。
薛星兒低下頭默默地吃了一口自己的蔬菜沙拉,清脆的黃瓜片生生被她咀嚼出了啃甘蔗一樣的艱難。
“你嘗嘗這個三明治,很好吃的。”
一小塊三明治被人用叉子送到了她的面前。
薛星兒看看三明治,再看看面帶微笑的池遲,覺得那些業內的傳言都是P話,對,池遲是不到二十歲就有自己的工作室,也是情商高手腕多……其實很好接觸的,不高冷,也不是壞脾氣。
“你不吃,我就自己吃啦。”
池遲不是很懂現在的年輕人。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演藝圈兒里的這些孩子們一個比一個心思多,方棲桐那種是把自己的小心思都放在動作里,這個薛星兒對著一塊三明治還能這麼愁腸百轉,難道自己還會下毒不成?
“哦,我吃的。”
薛星兒接過三明治,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才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我上次吃麵包,好像是今年剛過完年的時候。”差點被一塊三明治的口感感動哭的新人女演員忍不住開始追憶往昔。
池遲笑了笑,薛星兒的話讓她想起了從來不肯吃主食的顧惜。
第140章 童話
有句古話叫說曹操曹操到,意為你正談論著某人,某人便出現了。
就像這天,池遲不過是剛剛在午飯的時候想起了顧惜,晚上,她就在來電顯示上看見了那個熟悉又帶了點陌生的名字。
剛打完拳準備洗澡的女孩兒愣了兩秒,才把電話接了起來。
“餵?明天早上,七點半接我去機場。”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陣模糊又帶著醉意的聲音。
池遲抬眼看了一下時間,才沉聲對著電話那頭說:“你打錯電話了。”
“嗯?沒有啊……”
顧惜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一陣亂七八糟的響聲從她的那邊傳了過來。
聽在池遲的耳朵里只讓她覺得糟心。
“你現在是在哪裡?”
池遲決定給路楠打個電話,深夜十一點的時候放任喝多了的顧惜獨處這可不符合路楠處處謹慎的作風。
“我呀~”
明顯喝醉了的顧惜像是一個小女孩兒一樣甜膩膩地咯咯笑了起來。
“我在床上呀。”
池遲已經決定不在跟這個醉鬼說話,直接打電話叫她經紀人好了。
“我,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哦。嗯,睡前故事就是睡覺覺之前要講的故事……”
沒有理會電話對面的反應,顧惜已經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很久很久以前……”
池遲揉了一下額角,一陣無力感席捲了她的全身,讓她只能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聽著醉醺醺的顧惜“講故事”。
“有一隻……超~級~漂~亮的小兔紙,她漂亮呀,因為她太漂亮啦,她每天都過著被狐狸和狼追逐的生活!跑跑跑、追追追……小兔紙想,為什麼一定要是我被追呢?我要是有了尖尖的牙齒,好厲害的爪子,我就可以把那些狐狸啊,狼啊,通通打敗了!
有一天,一隻大老虎對著小兔紙勾了勾爪子,給了小兔紙一個蘋果。小兔紙就和大老虎在一起了,大老虎吃狐狸肉,她也跟著吃,大老虎把狼皮扒下來穿在身上,她也跟著穿。
可是大老虎會打小兔紙啊,會用小兔紙來擦它爪子上的血,擦啊,擦啊,就把小兔紙弄得髒髒的,所有的動物都嫌棄小兔紙髒髒的,小兔紙也覺得自己哪裡都髒髒的……你在聽麼?”
喝醉了的顧惜還記得是要有人聽自己講故事這事兒。
“嗯,我在聽。”
池遲把目光從自己翻開的筆記上移開。
“嗯,乖!明天來接我的時候,我給你糖吃哈。”
顧惜很滿意自己這個“聽眾”的態度,雖然她現在還把對方當做是自己的司機。
“小兔紙啊,想當個洗白白的小兔紙,她就想逃……收拾了自己攢的胡蘿蔔!好多的胡蘿蔔!要跑掉!可是大老虎不讓她跑,還讓別人騙走了小兔紙的胡蘿蔔……小兔紙好難過!”
池遲用筆在筆記上做了一個標記。
顧惜在電話的那一頭啜泣了兩聲,並沒有什麼人搭理她,她又不開心了。
“你都不理我啦~你理我嘛,我給你糖吃啦!”
女孩兒手裡的筆頓了一下,才無奈地說:“真該把你現在的聲音錄下來明天發給你聽……你接著說吧,理你呢。”
“嗯?我說到哪裡了?”
“你剛剛說,大老虎讓人騙走了小兔子的胡蘿蔔,小兔子那麼聰明,才不會被人騙走所有的胡蘿蔔。”
“對啊!我那麼聰明!”顧惜很得意地嘻嘻笑了兩聲,“我是最聰明最漂亮的小兔紙,我才不會被人騙走所有胡蘿蔔!”
笑完了,顧惜的聲音又低了下來:“可是,大老虎不讓我走啊,我就只能把大老虎吃掉啦!我要吃掉大老虎!小兔紙要吃掉大老虎……好不好?”
她的聲音慢慢地變得又軟又甜,像是一個小女孩兒在小心翼翼地問別人自己可不可以吃那塊美麗的糖果。
那個糖果誘惑著她,讓她雙眼發亮,讓她充滿力量,讓她能忘掉過去所有的苦楚,讓她以為自己能找到人生的意義所在。
讓她擁有那塊糖果吧,她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讓她殺死那隻老虎吧,她已經不願再等待了,什麼離開、什麼掙脫都是廢話,只有讓他冰冷的屍體匍匐在自己的腳下,自己才能真正地挺起胸膛去擁抱自己想要的一切。
“兔子,咬死了老虎,再用老虎的皮毛擦乾淨自己的嘴巴……那還是兔子麼?”
顧惜的耳邊響起了女孩兒冷靜的聲音,隨著年齡的增長,女孩兒的聲音不再像過去那麼的清脆甜美,曾經讓顧惜“一見鍾情”的聲音變得更穩,更沉……更富有力量。
她說:“現在這個故事,已經成了兩個老虎之間的故事了,因為咬死老虎的,只能是老虎,就像想要殺死狐狸和狼的兔子就已經是一隻有著老虎心臟的兔子了,從一開始,你就回不去了,還抱著回去的夢想,是你貪心了。”
“貪心麼?”
顧惜此時仿佛是從濃沉的醉意中醒來,聲音裡帶著慵懶和喑啞,再是不復那種童話故事一般的甜膩。
“你想要殺死老虎,想要豺狼臣服,又想恢復自己雪白的皮毛,還想從此動物們不再嫌棄你的骯髒,忘記你被老虎用來擦血的不堪過去……沒有脫皮拆骨的覺悟,卻想要扭轉乾坤改換人心,你要的太多了。”
池遲的語調緩慢悠遠,她也在講故事,講給對面的小兔子聽,希望她能聽得懂,希望她能想得清。
“我要的多麼?我要的都是我應得的呀,我幫老虎抓了很多狐狸,我……”
“你想要成為的——到底是兔子,還是老虎呢?兔子吃蘿蔔,老虎啖血肉,做著老虎幹的事情,你就不可能是兔子。”
“如果,如果變成老虎,能夠殺死他,我也可以變成老虎啊。”顧惜怯生生地說。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勝率太平均了……其實兔子也能殺死老虎,因為兔子能引來獵人,獵人從來不會放過每一片叢林,他們會殺死每一隻老虎。”
什麼是兔子,不過是顧惜懷念的那個天真善良潔白無瑕的自己。
什麼是老虎,不過是不擇手段下流無恥的韓柯。
什麼是獵人……是那該來的、還沒來的存在。
“如果真的有獵人,他為什麼在我被狐狸追的時候不來呢?”顧惜委委屈屈地問池遲。
池遲笑著回答她:“獵人住的有點遠,叢林,有點大。”
顧惜在床上打了個滾,過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池遲以為顧惜睡了,正打算掛掉電話去問路楠,才聽見電話另一頭的那個人說:“我沒給你打電話。”
“嗯,你沒給我打電話,你好好休息。”
“你是獵人麼?”
“不,我是住在樹上的松鼠,見過你帶著血的狼狽,也接收過你請我吃胡蘿蔔的邀約。”
“可你不理我了……”顧惜可憐兮兮地說,“你爬上樹了,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不理我了,你還用松子丟我!”
“因為……松鼠不想變成兔子用來給自己擦血的工具,松鼠也不想看著自己的朋友一點點地變成老虎……松鼠,是不會和老虎做朋友的。”
電話的那頭再沒有聲音傳來,等了足足十分鐘,池遲只聽見了顧惜輕微的呼嚕聲。
她笑了笑,掛掉了電話,才繼續她被中斷的動作——走進浴室脫下衣服開始洗澡。
水從噴頭裡傾瀉而下,紓解疲勞的香氛氤氳綿延,淘氣又溫柔的水流從女孩兒的短髮上流下,撫摸過她清瘦又健美的身體。
搓了一下臉,池遲猛地睜開了眼睛,明天,顧惜會忘記這個電話,她也會。
一直想要跟顧惜說的話,她今天已經說了,顧惜一直想要傾訴的委屈,今天也終於借醉宣洩。
這樣就夠了,緣分看的是從前,也看的是未來,在顧惜自己都沒有弄明白的現在,這一個電話已經算是對她們兩個人之間那些分歧的徹底交代。
第二天一早,路楠接顧惜出門的時候看見顧惜還在照鏡子。
“今天很美的,不用看了。”
“你覺得……現在的我像兔子麼?”顧惜指了指鏡子中美艷逼人的女人——那是她自己。
“兔子?”路楠有些不明所以。
“沒事了……你說宮行書是怎麼想得,他居然說我太良家了,不適合他的新電影。”顧惜對著鏡子哂笑了一下,轉而說起了正事兒,“放眼整個娛樂圈,我要是還能說良家婦女,那別人都是唱聖歌的修女了。”
路楠沒接話,最近顧惜說話越來越帶有自我貶斥的味道,好像心中存在一股怨氣,嘲諷別人已經不足以緩解,所以就連自己也要冷言相對。
這些話,也讓身為經紀人的她越來越難以和顧惜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