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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惜和路楠忙到四腳朝天,池遲就閒散了下來,跟顧惜約好了下個禮拜一起去杭城看拍攝實景的事情,她就先行回到了杭城,有一些事情如果不能在進組前有點進展,那始終是個牽掛。
中間省略她想睡一晚上火車的硬臥第二天剛好到杭城被顧惜知道後直接訂好機票打包扔上飛機的過程五百字。
“你居然給去坐硬臥?!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你是馬上要跟三個影后合作的人啊!你是要跟名導費澤合作的未來之星啊!你以後一出手就得十萬八萬的名牌好麼?你別這麼丟人好麼!”顧惜簡直要被池遲氣死了。
“你閉眼想像一下,從北往南走,睡前還是北方,醒過來就是江南了,也挺舒服的。”翻著旅遊畫冊,池遲一臉小清新地跟顧惜這樣說。
顧惜閉眼,然後翻了個白眼:“呸!”
許久不見,杭城的老城區依舊是綠意盈盈,池遲拖著行李箱(from顧惜)熟門熟路地走到了溫家的門口。
此時正是午飯的時間,樓道里飄蕩著淺淺的蔥油香氣,蔥油裡面應該是加了花椒和蒜瓣,讓它的氣味變得更有層次感。
“篤篤篤。”
池遲敲響了大門,溫家的門鈴依然是不好用的。
這還是有一次半夜拍戲的時候急需電池,溫家的三個人繞著房子找了一圈兒,最後門鈴里的幾節電池就被溫新平取了出來救急,剛剛女孩兒摁了一下,顯然,電池騎鶴不復返,門鈴一摁靜幽幽。
“小寧!是不是有人敲門呀?你去開門看看呀,是不是快遞把你訂的書送來了?”池遲站在門外能聽見陸女士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明顯比當初白胖了一點的溫潞寧看著池遲,呆住了。
“我很快要去拍戲,至少一兩個月不能離開,想來問問溫導演結局想好了麼?”
女孩兒笑著,一如既往地笑著,溫潞寧站在門邊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家貼著福字的大門,又轉過頭去看看正在擺飯的飯桌。
這是自己家,沒錯。
池遲是真回來了麼?
池遲是真的回來了!
“你、你等著!”年輕男人轉頭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把池遲一頭霧水地扔在了那裡。
陸女士舉著煮麵條的長筷子走出廚房,就看見自家的大門打開著,那個許久不見的女孩兒站在門邊笑著跟她打招呼。
“哎呀哎呀,小池呀,快進來吃蔥油拌麵,蔥油都是新熬的呀!”
“隔著好遠都能聞見香氣,我來的真巧。”池遲笑著把行李箱放在一邊,去洗手間洗了手再到廚房幫著陸女士一起擺桌子,熟練得好像她一直沒有離開過一樣。
幾碗蔥油拌麵,一碟手撕醬雞,一碟蚝油生菜。
拌麵用的蔥油是陸女士的獨家方子,圓蔥、大蒜、花椒、香葉先炸透了,再全部撈出改放小香蔥細細地熬成紅蔥蘇,按照溫新平的話來說,他的妻子這輩子也就做蔥油拌麵能拿得出手了。
陸女士的蔥油拌麵也是池遲在杭城最愛吃的食物之一,除此以外,她在杭城最愛的還有三條街外那家國營餐館的蝦仁鮮肉小餛飩。
菜都擺好了,溫潞寧還沒從自己的房間裡出來,陸女士並不放在心上,只顧著熱情地招呼著池遲吃麵。
“你要是不來,我和老溫還想周末去老金那裡找你。”陸女士慈愛地看著變得漂亮了許多的女孩兒,把醬雞的兩條雞腿都放進了她的碗裡。
“就算電影拍不成了,你也不能真的不要錢啊……”
從池遲在那個雨天離開了杭城,到現在也快一個月了,溫新平幾次三番地打電話給池遲要帳號想給池遲片酬,錢數不多,也是他們夫妻倆現在能拿出的所有,卻都被池遲以拍攝沒有完成拒絕了。
“您放心,等電影拍完了,你給我錢,我一分都不少全拿走,電影沒拍完,咱們小成本電影還是要以拍攝需要為主,對吧。”
咽下一口麵條,池遲對著陸女士笑得很輕鬆。
陸女士陪笑了一下,內心其實一點都不輕鬆,面對這樣的池遲,她很想嘆氣。
他們夫妻何嘗不知道,池遲一直不肯拿錢就是抱著把電影拍完的念頭。他們的兒子呢,雖然在這段時間裡比以前好了太多,卻也還是會一直都盯著池遲拍過的那些鏡頭看,看的時候會笑,也會哭。
有時候,陸女士和她的丈夫也會糾結,現在的小寧能吃能喝能運動,還肯跟他們正常交談了,就讓他抱著這個未完成的片子一點點變得更好,是不是會好過讓他完成這部電影,去看著“林秋”再死一次?
前者就好像長期服藥,然而痊癒之期遙遙,後者就是一劑虎狼之藥灌下去,從此是生是死聽天由命。
當他們的兒子罹患絕症的時候,他們可以孤注一擲去拍這個電影,當他們的兒子看起來正常了,他們卻又會躊躇和退縮。
大概天下為父母的“人”都有一副糾結的肚腸,為了兒女,千迴百轉。
“來,我給你看林秋!”
還沒等陸女士說點什麼,溫潞寧突然衝出房門,他拽著池遲進了臥室。
溫潞寧的臥室里拉著窗簾,也沒有開燈,池遲捧著面碗糾結了一下,還是覺得輕微的腳臭味有點影響食慾。
她掙脫了溫潞寧的手,先去拉開了窗簾,又打開了窗子,暖風融融,帶走了房間裡的異味。
池遲這才長出一口氣,再次端起了蔥油拌麵。
在這個過程中,溫潞寧連動也不敢動,生怕把池遲逼急了她又走了,直到池遲都忙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電腦屏幕扭到女孩兒所在的方向。
屏幕里,一個女孩兒笑魘如花——是溫潞寧從素材中截取的圖片,他用這個來當做電影目前的封面。
那就是林秋,池遲所飾演的林秋。
溫潞寧已經把所有的素材剪輯成了一個長約70分鐘的電影,故事就從女孩兒在糙叢里睜開眼睛開始。
每個人,都有一段屬於十六歲的時光,在他們的時光里應該都有這樣的一個女孩兒。
她明亮又熱情,她像一朵帶著朝露的花。
她是男孩子們青春期的嚮往。
她是女孩子們惶恐中的依靠。
她有很慡朗很可愛的笑容,有長長的馬尾辮,有仿佛永遠揮灑不完的精力。
這一切都讓前十分鐘的林秋鮮活動人。
池遲靜靜地吃了幾口蔥油拌麵來掩飾內心的不平靜。
藉助於超強的想像力和空間記憶能力,池遲每次拍攝的時候都能在心中勾畫出導演眼中所看見的東西。
這次卻有了例外。
溫潞寧拍攝出的畫面,與池遲想像中的是有很大差別的,構圖、角度甚至在外景中選取的光照角度都十分不同,在拍攝後一條一條看的時候,這種差別並不大,池遲可以將之歸於溫潞寧的經驗不足或者溫新平的拍攝風格。
現在剪輯在一起之後,那些與池遲想像中不同的畫面連接在一起,構成了與她設想中差距很大的視覺效果。
“這些空鏡是哪來的?”
池遲不記得自己有在杜鵑花海中拍攝過,電影中有一幕隨著鏡頭的切換,好像她就站在花海邊緣跳舞一樣。
“我自己拍的。”溫潞寧回答道,看著池遲的詫異目光,他露出了一個有點羞澀的笑容。
“我前幾天自己去拍了很多……還去拍了林秋家以前讀過的小學,還有她家的巷子,都是我自己去的。”
溫潞寧轉過頭去盯著屏幕:“我要把屬於她的東西都記錄下來,她那麼美好,應該被更多的人知道。”
“挺好的。”池遲拿起碗裡的醬雞腿啃了起來。
成片比池遲心中設想的美了太多,畫面整體的色調明麗清新,把穿著校服的林秋拍出了一點國民初戀的味道。
然後“國民初戀”揮起了拳頭。
電影裡,林秋第一次打人是因為那些人在欺負鏡頭視角的“他”。
溫潞寧看著鏡頭裡的“林秋”,神情專注到了近乎狂熱的地步。
“我覺得這裡不對。”池遲說卻在這個時候開口,“這裡的鏡頭應該重新編輯一下。”
溫潞寧猛地轉過頭看她,眼神變得無比地犀利,剛剛的那點呆萌甜都消失不見了。
“你說什麼?什麼不對?”
“這裡。”
池遲空出一隻手拿過滑鼠,讓視頻後退了十幾秒。
“你把林秋打人的樣子拍的太美了。我記得劇本上寫著,她這次打人一方面是為了幫你,一方面也有考試成績不好泄憤的原因,後面林秋自己也有提到她感覺自己打起人來的時候有點收不住手,也就說明她的暴力傾向在這裡就是初期表現了,在這裡你強調她打人時候的美感不合適。”
“沒有不合適!這是我的電影,我記憶里的林秋就是這樣的,我說的算!”
溫潞寧的聲調猛地提高,陸女士在外面聽到了,有點擔心地站在兒子的房門外。
女孩兒很淡定地啃著雞骨頭裡面的咸香味,抓過雞骨頭的爪子偶爾去動動滑鼠。
“你看,這裡,你居然還穿插了髮絲飄動的樣子?這是慢鏡頭特寫,她打人的時候眼角從側面看很好看,但是正面的情緒是有表現出情緒失控的,你這裡全都剪掉了,感覺真的不對。你的這種處理讓人感覺不到是校園暴力,成了仙女跳舞了。”
池遲一本正經地就事論事,卻觸動了溫潞寧的心弦。
這是他的電影,他一手編劇、導演、剪輯,現在卻有人說他的感覺不對。
溫潞寧覺得自己呼吸困難,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說:“她就是仙女,我是導演,在我的眼裡她就是仙女!”
“哦。”池遲的眉頭輕輕跳了一下,啃完的雞骨頭被她甩進了垃圾箱,“你的仙女,被自己的狂躁症逼死了,而你,在美化她初期發病的樣子。”
一種陌生的情感體驗席捲著她的全身,池遲自己知道,那是憤怒。
第26章 終了
“砰!”
房門外的陸女士被嚇了一跳。
那是溫潞寧在用拳頭砸電腦桌。
“你說什麼?!”
池遲微微一笑,敢在烏漆墨黑的影視城裡送宵夜,敢混在屬性複雜的群演堆里等接戲,敢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孤身一人討生活。
她會怕一個看見朋友和別人打架自己都不敢動的慫貨?!
“我說,林秋死了,她為了自己不再被暴力傾向支配,為了讓自己別變成和她爸爸一樣的人她死了!而你,在這裡緬懷的卻是一個用拳頭保護你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