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如果說她真的是如此聖潔,那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故事呢?
所以她的眼神偶爾有點飄忽,仿佛心裡有著她從未經歷卻倍加珍惜的秘密,為了這份秘密她不介意扔掉自己的聖潔。
費澤對池遲那一點飄忽的眼神很滿意,因為這個點,她那獨行的幾步就不顯得單調了,這就叫“帶戲”的演法,在大屏幕上,因為這一點心事就讓這張臉有了讓人探究的欲望。這就是最簡單直白又行之有效的抓人眼球。
柳亭心站在房間的中央,背對著池遲。
女孩兒向從她身後悄悄走過,腳步就有了片刻的慌亂。
“你在躲著我?”
柳亭心轉過身,抬起一隻手攔住了女孩兒,她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輪廓分明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卻讓池遲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
她是誰?
她站在千萬海怪屍體之上的戰神,她是保衛疆土的勇士,她是以敵血鑄劍的女兒國大將——珊瑚。
面對著這樣的珊瑚,池遲笑了,她輕啟檀口,聲音是帶著一點飄渺的曼妙:“我從不會躲避我的姐姐,只會在面對珊瑚將軍的時候想要繞道,你是將軍,還是我的姐姐呢?”
站在柳亭心面前的女孩兒也不再是池遲,她成了玲瓏,看起來清純聖潔,實際上內心有熱流奔涌的祭司玲瓏。
玲瓏微微抬頭看著珊瑚,嘴裡說著不會躲避著自己的姐姐,卻用看著信徒的眼神看著她。
因為她有心事,只能下意識用祭司的身份遮掩著內心的。
“那你呢?你是我的妹妹,那個天真可愛不會隱瞞姐姐任何事的玲瓏,還是……”
柳亭心的手指在池遲的衣領上摩挲了一下,劇本在這裡有一個動作描寫,祭司的脖子上應該掛著她祈福祝禱用的龜甲,那也是她身份的象徵。
“擅用神廟力量的祭司?”
“你說我擅用了神廟的力量?”玲瓏退後了一步,些微睜大的眼中有明顯的難過,“你攔在這裡就是為了指責我?明明我是祭司,就算我用了神廟的力量,那也是因為神廟是歸我管轄,難道我要用還要讓你這位將軍同意麼?”
費澤注意到池遲的聲線中還帶著剛剛的飄渺,顯然女孩兒在刻畫玲瓏的時候想過一個人從小養成的說話習慣是不可能因為驚訝而徹底拋棄的。
珊瑚直視著玲瓏的雙眼,手指從她的領子處往上,最終停留在玲瓏的下顎。
她抬起了女孩兒的下巴,讓女孩兒露出了纖細的頸項。
“你現在這幅樣子,跟你小時候偷吃了阿媽貯存的飴糖一模一樣。”
她的目光細細地打量著少女的臉龐,仿佛能從她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里看出少女苦心隱藏的秘密。
說起年少的時光,玲瓏的雙眼中有一瞬間的迷茫。
屬於她的那段時光太短,才五六歲的時候,她已經被自己的阿娘被送進了神廟。
“姐姐還記得幾塊飴糖,我卻只記得小時候在神廟獨自學習的光陰。”
挾持著她下巴的女人猛然湊近,目光猶如實質一般凝固在她的臉上,磅礴的壓力頓時侵襲著她的全身。
柳亭心是故意的,她故意在這段屬於玲瓏的獨白中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如果是在實景拍攝中,她的動作幅度和氣勢會更加吸引別人的眼球,就像現在,費澤等人看著她,恍惚就要忘了去聽玲瓏到底說了什麼。
這時,女孩兒緩緩抬起手,她的雙手潔白修長,拿過龜甲,撫過神樹,焚過沉香,現在它們緩緩張開,包裹住了珊瑚的手。
隨著她的動作,人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玲瓏的身上。
玲瓏垂下了眼眸。
“神廟裡的老師一年都不見得給我一塊糖,就算給了,我也會偷偷奉獻給樹神,我想求樹神讓阿媽來看我……”
女孩兒的樣子是那麼的楚楚可憐,隨著她的語言,人們仿佛能看見那個跪在樹前用僅有的一塊糖祈願的小女孩兒。
“一年又一年,阿媽沒有來,姐姐也沒有來。”
她的聲音帶著仿佛具現化的哀戚,伴隨著垂眸斂眉的神態,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聽著這些話,珊瑚的目光也不再那麼犀利了。
這時,那讓人忍不住同情的少女,試探式地抬眼,觀察著珊瑚的神色。
珊瑚終於鬆開了玲瓏的下巴,轉過身去掩飾自己片刻的脆弱。
玲瓏卻在這個時候悄悄靠近她。
少女擁抱著自己的姐姐。
池遲擁抱著柳亭心。
“我只是為了給王準備生辰的賀禮,畢竟是我成為祭司的第一年,剛剛沒有跟你坦白……只是想跟姐姐多說幾句話。”
女孩兒的語氣悠悠然,似乎是真的在跟自己的姐姐竊竊私語。說是似乎,是因為她的眼神,很漂亮,很冷,很不像是一個妹妹對自己信賴的姐姐的眼神。
她們身高相近,同樣體態修長,她們一個清貴出塵一個氣勢威嚴,擁抱在一起和而不同,卻也同樣的熠熠生輝。
“我怎麼也想不到……”在這樣的靜謐和諧中,珊瑚再一次地出聲了,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華麗又冷淡“我的妹妹,有一天會為了一個外人就對我使心機。”
珊瑚推開了玲瓏的手臂,用比剛才更加攝人的目光逼視著她。
“你這點心機如何能騙得過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被那個外來者迷的神魂顛倒。如果你還記得小時候對阿娘的那點孝心,就回去把那個男人殺了,女兒國就不該有男人!”
玲瓏悄然後退了一步,珊瑚步步緊逼,那見慣了血腥殺戮的目光是那麼的具有震懾力,女孩兒終於腳下不穩,跌坐在了地上。
猛然跌坐的女孩兒,像是從天上跌落凡間了一樣,那些聖潔與驕傲在一瞬間被打破了,她的神色卻突然生動了起來,不再像是剛剛那個隔絕塵埃的祭司。
“我的阿娘……一心只想讓我當祭司。”她的聲音如泣。
“我的姐姐,對我的關心只是為了讓我殺掉我愛的人。”她的聲音如訴。
“我只想要那麼一點點的溫暖,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外來的男人,我也不在乎他想要做什麼,我只想守著樹神,坐在神廟裡喝著他泡的茶聽他講有趣的故事,這樣也礙著你的眼了麼?!”
祭司仰視著將軍,眼神里充滿了怨恨。
“盡忠職守的大、將、軍?”
【珊瑚和玲瓏對視了許久,終於轉身離開。】
“你好自為之。”
看著珊瑚的背影漸漸遠去,玲瓏臉上的哀傷也好,怨憤也好,都消弭無蹤。
“這個世上,”她的聲音輕柔地宛若嘆息,“你本該是最懂我的。”
一室寂靜。
池遲從地上站起來,乖乖地站在顧惜的旁邊。
安瀾輕輕拍了幾下自己的手掌:“很好,很精彩。”
費澤的眼神里也滿含讚許,他指著劇本說:“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每一點情緒轉換都拿捏準確,確實難得。”
柳亭心的目光要複雜很多,她看看池遲,又看向顧惜。
池遲注意到顧惜有那麼點不尋常,當柳亭心看向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就像是一隻被挑釁了美貌的公孔雀。
“你這次還算有眼光。”柳亭心這樣對顧惜說道,語氣很平常,就跟真的不是要故意惹顧惜生氣似的。“小新人還不錯。”
唔,池遲發誓,如果不是在座的還有費澤和安瀾,顧惜能撲上去咬柳亭心一口。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一場試鏡里,池遲取得了碾壓式的勝利,方棲桐的表演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糟糕,進退有序,台詞功底也不錯,但是當她試圖表現角色的複雜性的時候,就覺得稍微差了那麼一點,模式化的情感表達不僅僅是她個人的問題,更是現在年輕演員們普遍存在的大問題。
如果沒有池遲,方棲桐算是過關的。畢竟柳亭心和顧惜不同,她從出道開始就走氣勢女王路線,與幾位名導合作,他們都恨不得拿砂紙把柳亭心打磨得更加鋒利,年輕演員與她搭戲幾乎沒用不被她的氣勢壓垮的,能堅持到底,方棲桐已經很了不起了。
可惜有池遲這麼一個異類,在影后的氣場之下她依然熠熠生輝,她的清純是稍有不足,卻用演技詮釋了一個更有說服力的祭司玲瓏,對珊瑚的情感不是那種幼稚地如同小孩子,卻又能讓人體會到她情感中純粹與複雜共存的激盪感。
想到《女兒國》電影的結局,作為導演的費澤更滿意池遲。
“我晚上還約了人,既然事情也有了結果,那我就先走了。”安瀾緩緩起身,“你們繼續聊著,有什麼好的想法,咱們下次再談。”
語氣自然得好像她就是來跟幾個合作夥伴一起喝個茶一樣。
剩下的兩位影后一位名導齊齊起身相送。
“小姑娘,你多大了?”走到門前,看了眼池遲,安瀾突然問道。
“十七。”
“很好。”安瀾的目光幽深,“下次再約的時候,你也一定要來。”
說完,根本不等池遲反應,安瀾就帶著方棲桐翩然離開了。
走出茶館,和顧惜來的時候一樣,安瀾和方棲桐也要徒步走完五十幾米的糟糕路段。
安瀾仿佛全神貫注地盯著路面,方棲桐在她身後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在路程還剩十米的時候鼓起了勇氣。
“安老師,對不起。”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安瀾慢悠悠地說,“你該學學那個小姑娘的氣度,她要是輸了,可不會覺得自己對不起別人,不過是一個角色而已,你又不是丟了多重要的東西,爭得來就是你的,爭不來也不要讓自己走偏了心性,記住了麼?”
方棲桐感受到了安瀾在淡淡語氣中的鼓勵,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是的,老師,我下次不會再輸給池遲了。”
“這種事後的便宜話就不用說了。”
安瀾的語氣依舊恬淡。
“你和她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你就算運氣再好,能當的也不過是顧惜,她啊……”
風姿綽約的一代影后在上車之前抬頭看了看天。
“求的太大了。”
第25章 憤怒
池遲出演玲瓏的事情徹底敲定,顧惜鬆了一口氣,這事兒定了那她這次來的工作這樣算是完成一半了,剩下的就是和費澤敲定一些拍攝細節,再就是和世紀星耀那邊的人通氣,試探宋羨文出演男主的意願,以此來評估其中可以置換獲得的利益——這些事情要在兩天之內完成,接著她還要去見天池的老闆談一連串的合作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