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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凍死的仙女。”
裹上羽絨服縮著脖子喝薑湯的池遲看著監視器里自己的表現,聽見別人誇她仙,到底是沒忍住自己的吐槽。
時間已經進入到了五月,海拔三千多米的雪山上依然很冷,是的,為了拍好這一場戲,整個拍攝團隊用了十天的時間布置這個位於更高處的拍攝場,光是那匹馬被運上來就頗為耗費人力和物力了。
再加上那件只會出現在衛從武夢裡的紅色嫁衣,這一場戲堪稱整個電影中投資成本最大的一幕。
“看看這個眉目和動作,快要凍死的仙女那也是仙女。”
拍到的效果讓人十分滿意,宮行書毫不掩飾自己對池遲的讚美。
一看就知道宮行書就是得意起來之後滿嘴跑火車,池遲喝完了薑湯整個人暖和,跑去更衣室里換下了身上的戲服——好幾十萬一件的鎮(劇)組之寶,她可不敢大意。
劇組還要趕著天亮的時候撤下去,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拆卸攝影設備、打理戲服……除了池遲,和跟著池遲來的葉芽兒。
站在一高處眺望遠方,看著層層疊疊的雪山被藍天陪襯,被陽光映照,池遲的心情格外舒暢。
“每次看見這種景色,人的心情就會變得特別好。”
大自然歷經億年,捶打著整個世界,才有了這些讓人驚嘆的美,見之忘俗這種說法並不誇張。
池遲心裡曾經的那個“杏兒”帶有很多山村女孩兒的特徵,池遲一度認為自己應該更貼合那時候人們的形象,更鄉土,或者,更風情。
可是當她來到這裡,看著這片雪山,想到故事就是在這雪山環繞中發生的,想到了宮行書歷時三年打造出了這樣一個“烏托邦”,那個舊的“杏兒”不知不覺就消失了。
在這裡演戲,她仿佛一下子就看見了宮行書內心深處的想法,浪漫又殘忍,用鮮血為燈油點燃那火,再照亮無邊的黑夜,什麼鄉土或者風情,什麼屬於“杏兒”的氣質,其實就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是個有七情六慾的人,在一環套一環的真真假假中,只有“情”是永恆的真實。
真實的情感,是每個電影都追求的東西,因為它珍貴動人,就像是皇冠上最耀眼的寶石。
葉芽兒看著池遲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她在對方的身後抿了抿嘴。
儘管池遲說過她以前也送過外賣、過苦日子,對方在她心裡的那種“神話”色彩反而更加濃重了起來。
她想成為池遲這樣的“人”,哪怕是她的幾分之一也好,哪怕只走出一小步也好。
“我有個朋友,以前膽子特小。”
池遲坐在雪地上伸直了腿兒去掏自己的褲兜,掏啊掏啊,掏出了一塊巧克力,她把包裝紙撕下來,拽過葉芽兒陪她一起坐下,又把巧克力塞進了女孩兒的嘴裡。
“有多小呢?看見一片葉子落下來,她能繞出五米外。”
說這話,池遲還帶著比劃,敞開了手臂畫了一個大圈子,表示她話中那人閃躲的距離之遠。
葉芽兒被她誇張的動作逗笑了,臉上的兩團蘋果紅還真讓她的臉看起來像個熟透了的蘋果。
“膽子小的人,最怕的就是改變,就像你做飯的時候,先放油後放鹽……”
“哎呀,我回去得去換油了,我說怎麼覺得腦子裡存著事兒呢!”
池遲一說油,葉芽兒立刻想到了自家見底兒的油壺,村裡有個小油坊,拿著黃豆去了就能換油,這些天葉芽兒家裡偶爾給劇組的人做飯,油用得比以前快多了。
池遲轉身看著葉芽兒的臉,最後沒忍住在她的臉蛋上輕輕掐了一下。
“不要說油的事兒,前幾天你們村裡有人在炸菜丸子,我特別想吃,但是忙著拍戲到現在還沒找到到底是哪家。”
說起來這件事兒,池遲的嘴癟了一下。
“忘了你家的油和我沒吃到嘴的菜丸子吧,我們回歸正題。”
繼續講她的那個“膽小的朋友”的故事。
“……她一開始的變化特別小,小到所有人都看不出來,可是她慢慢地做,居然還做出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池遲的這個故事,其實就是衛萌的,從一個膽小到連自己的未來都不敢去想的女孩子,現在已經能夠成為表演系有名的話劇牽頭人之一,這其中的變化之驚人,讓池遲自己都只能“無話可說,微笑就好”。
“我、我懂你的意思,積少成多……反正就是,餵羊的時候也不能把糙一次都塞給羊,一小把糙一小把糙地喂,一直喂,羊也會長大,也會肥。”
含著巧克力,葉芽兒慢慢地說,“我喜歡演戲,雖然肯定沒有你這麼喜歡,但是、但是也沒有什麼,讓我比演戲更喜歡的了。”
如此冷的天氣里,池遲居然坐在了雪地上?
忙著整理池遲隨身物品的於緣快步走過來把兩個坐在地上“談心”的女孩兒從雪地上拽起來,又跑回去接著幹活兒。
“那已經很好了,有一個能夠喜歡的東西,比沒有要幸運的多。”
池遲看看天空,看看雪山,突然想起了幾年前的一個天台。
喜歡,其實就是人的一種欲望,它能引領著人前行,不拘泥於一個小小的領域或者空間。
就像,跳舞之於林秋。
也像演戲,之於葉芽兒。
浩瀚世界,欲望無數,既然人的一聲充滿了不同的改變和轉折,為什麼不能讓“喜歡”成為推動著這一切發生的動力呢?
好過無助,好過天災,更好過人禍……
“於緣不讓我坐著,還非讓我運動兩下,你要不要看我跳舞?”
啊?
池遲還會跳舞麼?
葉芽兒輕輕了下眼睛,接過了池遲遞給她的水杯。
鼻子頭兒都有點發紅的女孩兒,葉芽兒心裡的小仙女笑著說:“好久沒跳了,肯定不好看,你就當在隨便做運動吧。”
話說完,池遲一個轉身,已經跳了起來。
她身上的衣服其實挺厚的,可是步伐輕盈地,每個動作都充滿了特有的力量感,什麼都不懂的葉芽兒只覺得這樣的池遲美極了,比剛剛穿著那麼漂亮的裙子時候還要美,美得她連眼睛都不敢眨了。
沒有音樂,只有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池遲猛地抬腿,雙手展開,像是一隻即將起飛的黑色大鳥。
也許她真的要飛了,飛到更遠的天空,飛到……更多人的心上。
呆立在原地看著池遲跳舞的宮行書,又想起了那隻讓他魂牽夢縈的蝴蝶。
他能把蝴蝶攬入懷中麼?
就像他夢想的那樣?
第258章 快樂
衛從武決定給那個被屠戮的山寨報仇,經過精心的籌劃,他們一隊人冒充鬼子,混進了一個敵人的據點裡大鬧了一通,殺了幾個鬼子,又搶回了一堆文件。
杏兒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整個寨子的人正開著“慶功會”,篝火熱烈,笑容亦熱烈,她是下課之後被孩子們拉到這裡的。
她被人們解恨的話語包圍,在微微一愣之後,笑容慘澹到讓人想落淚。
衛從武拿了一摞情報請杏兒這位“先生”來幫他看,大大咧咧地扔了一堆紙,又出去喝酒了。
油燈下,杏兒的手輕輕抖了一下,才拿起這些情報細細地看,其中一個電報上寫的是繼續尋找一個代號為“初雪”的人。
毋庸置疑地是,“初雪”就是鬼子方面的一個特務。
看見這個名字的一瞬間,杏兒的瞳孔縮了一下。
初雪,是川崎雅子的代號。
鬼子的報復來得突然又猛烈,他們沒有費盡心思去找隱藏在雪山中的大燎寨,而是直接掃蕩了山下所有的村子。
正好在山下辦事的兩個兄弟,為了掩護一個村子裡的人逃命而被鬼子抓走了。
被悲痛籠罩的山寨還要想辦法救人,在所有人都發愁的時候,杏兒掏出了那張“初雪”的情報。
衛從武默不作聲地站在窗邊看著杏兒,偶爾和她的目光交匯,都隱含著懂得又不懂的含義。
山下的戲份大多都要去別的地方取景拍攝,包括那個山下的鎮子,還有在幾次下山的大場面戲份。
也就是說,六月初,伴隨著姍姍來遲的春天終於開始親吻這片土地,《大燎寨》劇組在雪山上的戲份已經臨近結束了。
……
這時,兩個千里迢迢從滬市趕到糙原雪山的客人,終於走到了池遲的面前。
錢曉樺已經瘋了。
從她跟池遲說完自己論文答辯結束之後,她就成了個只會笑的小傻子,因為,她家的七蛋說請她到自己拍戲的地方玩兒,包吃包住,也包簽名合影摸小手!
當然,摸小手這事兒是錢曉樺自己給自己生加上去的福利,反正大家都是妹子,死皮賴臉總是能摸到的嘛。
陪著錢曉樺來的是時夢,小水窪工作室聯繫錢曉樺的時候說是提供兩個人的全套開銷,錢曉樺可以帶一個人來,作為一個從小就夢想自己獨自旅行全國的人,她想了一圈兒之後,帶了她這個“新入坑池遲”的室友。
時夢很想自己獨自承擔這次的旅行支出,可她的這種要求連錢曉樺那裡都沒通過。
“這是我家七蛋,哦,你家吃吃,給我的驚喜嘛,面對驚喜這種心意滿滿的東西,你就別糾結錢了。”
錢曉樺與人相處中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總能很坦然地去接受別人的善意,不會忸怩,也不覺得虧欠,同樣,她對別人好的時候也沒想過那些與利益和回報相關的東西。和她相處,人們都沒有什麼壓力。
在錢曉樺的勸導下,時夢收起了自己想要轉帳操作的手機,然後……全程從目瞪口呆到一臉麻木地看著錢曉樺發瘋。
“馬上要看見我家吃吃我家七蛋,這個雪山真好看!格外好看!”
“要看見我家七蛋了,就連水都甜了!”
“怎麼辦?我現在覺得這個世界都在發光。”
那是因為你興奮過度,腦子出問題了,時夢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吐槽。
“你說我看見吃吃是叫她吃吃呢,還是叫她七蛋呢,我是應該微笑呢,還是應該握手呢?握手是左手還是右手來著?我是不是應該凹個造型?”
然後所有人都圍觀你像個傻子一樣凹著造型見池遲麼?
時夢偷偷揉了揉額頭。
真正看見池遲的時候,錢曉樺的一切設想都成了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