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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從來不會消失,卻也不會掩蓋那些美好的東西。
衛萌看看天空,今天的天空是陰的,可她還記得池遲和她一起看到的藍天。
痛苦固然永存,美好從不消散。
她覺得自己開始明白池遲當初那些話的意思了。
觀察了幾個人物,衛萌覺得已經差不多了,下午還要上課。
她把最後一個觀察目標鎖定在了一個女孩兒的身上。
“年輕女性,年紀大概是24到25歲……生活樸素。”
衛萌注意到對方腳上淘寶爆款的鞋子,還有一看就價格不高的外套。
“手裡拿著飯盒,應該是給病人送飯,病人吃完了,她就要走了……不對,現在是上午十一點,按說還不是標準吃飯的時間,她應該是送飯來了之後把昨天的飯盒帶回去,或者……昨天陪床了,現在才趕回去做飯。”
“頭髮有點散亂,大概真的是陪床了吧。”
看著她不太舒服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衛萌進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是給誰送飯或者陪床呢?媽媽?爸爸?男朋友?老公?”女孩兒跟她同路,衛萌乾脆就和她一起往地鐵站的方向走。
走著,走著……路邊一輛黑色的車子裡突然下來了一個男人。
“小紅,你別生我氣了,跟我回家吧。”
“你,你是誰?你幹什麼!”
那個年輕女人被人抱住了胳膊往車裡拉,她顯然有些慌亂,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小紅,我錯了還不行麼,你趕緊跟我回家吧,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我根本不認識你!救命啊!”
聽見有人喊救命,來來往往的人停下了腳步,有人圍了過去看熱鬧。
“她是我老婆,跟我吵架了鬧脾氣呢,小紅,我錯了,咱趕緊回家吧。”
原本聽見了“救命”二字想要挺身而出的人們被男人的話語拐帶了思維的方向,自然而然……他們以為這是一場情侶之間的吵架。
“有話好好說,別在馬路上拉拉扯扯的。”有人這麼說了一句,摸了摸鼻子也就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了,情侶間的事情啊,真的不太好管。
女人極力地掙扎,大喊著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男人,也被很多人當成了是在鬧脾氣。
反正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清官難斷家務事”成了人們袖手旁觀的理由,“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成了讓人們漠視她們言行的口頭禪。
因為女人的“不可理喻”,所以她們的聲音會被掩蓋。
就像此時此刻。
有人還對那個年輕的女子說:“有事兒回家好好說,鬧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目睹了一切的衛萌呆立在了原地。
有那麼一瞬間,她也慣性地認為這個男人跟這個女人是情侶關係,你看他雖然在拖拽著她上車,可他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溫柔,不管女人如何抓撓,他也沒有罵粗口。
可是,衛萌想起了自己的觀察記錄。
一個……和男友吵架所以離家出走的人會在醫院裡陪床麼?會行色匆匆地趕回家做飯麼?
如、如果不能……那麼她的觀察結果和這個男人的行為之間就一定有一個是錯誤的。
自己觀察錯了還好說,如果是這個男人有問題,那麼她現在看見的就根本不是什麼情侶吵架,而是……一場綁架。
那就是說,她的“觀察對象”是真的在掙扎在求救,也是真的,正在被陌生男人拖上車。
衛萌選擇相信自己的觀察,她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月這樣的觀察,她看了幾百個人,她相信自己對細節的洞察力和猜測能力即使沒有趕得上池遲也至少比普通人強很多——這就是她堅持一直做著某件事而漸漸獲得的自信。
“她、她不是跟人吵架跑出來的……”女孩兒磕磕絆絆地說,她周圍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勸著那對“情侶”,根本沒人聽見她在說什麼。
“她剛從醫院出來,她不可能是跟男朋友吵架鬧脾氣的……”
一邊試圖跟別人解釋,衛萌一邊抖了抖自己手裡的本子,並沒什麼用,除了有人被她的本子碰到之後動了一下之外,沒人在意她說了或者做了什麼。
在人群周圍中,那個女孩兒已經被人拖到了車門邊,車后座的車門已經打開了。
車子的駕駛座的門也開了,一個男人下車站在那裡對掙扎的女人說:“嫂子,大哥這回是真的知道錯了,你先回家吧,孩子天天哭……”
說起了孩子,更多的人開始勸女人別再掙扎了。
“孩子要緊趕緊回家吧!”
“不管怎麼樣也得想想孩子啊!”
衛萌很想很大聲地跟人說他們是壞人,可是她張了張嘴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出聲。
那兩個男人會不會打自己啊?
這些人根本不會聽自己說了什麼。
萬一,萬一我的判斷是錯誤的呢?丟臉了怎麼辦?
……最重要的是,這麼一個一無是處的我,又能做什麼呢?
“啊!!!救命啊!!!!”
衛萌猛地大喊了一聲,嚇住了她旁邊的一堆人。
“他、他……”
別人會相信我說的麼?
我怎麼能說服這些人?
我能做到麼?
我……
“表演,要求一個人用自己的語言和動作瞬間抓住人們的眼球,作為表演專業的學生,我們必須有這種自信。”
人們用看瘋子的眼光看著這個突然尖叫的女孩兒,看著她突然衝到了人群的中間。
“哥!我、我嫂子不回家咱們就打110報警,告她遺棄罪。”
對啊……報警,我怎麼不報警呢?
就連兩個“劫匪”都被衛萌的神來一筆弄愣了。
想起了報警,衛萌轉身看向那些圍觀的人。
就有人在錄著視頻,等著發朋友圈。
衛萌一把走上去奪過了那人的手機。
“哥,我這就打電話!”
“唉!你這個人怎麼搶手機啊?你管管你妹妹啊!”
“喂,110麼,永春路地鐵站A口這裡有人搶劫啊,救命啊!”衛萌瞪大眼睛看著跟自己要手機的人,還擺擺手示意對方安靜。
打完了電話,她快步跑到了那輛黑車旁邊,透過開著的後車門把電話扔到了前座的下面她的動作大到誇張,又快到讓所有人反應不過來。
被搶了手機的那人往車的后座找手機,他擠在車門處,那個負責搶人的男人就被他擋住了。
從出生到現在,衛萌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的大腦是如此的清醒。
她是一個表演專業的學生,她接受了一年多的專業訓練,為的就是讓別人看見她,聽見她,跟隨她的思維。
手機大概是落在了比較難找的位置,手機的主人在后座上往前扒拉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開車的男人怒瞪了了衛萌一眼,在找手機的人急切的催促聲中,為了儘快脫身,他也彎下腰去幫那人找手機。
衛萌趁他不被衝到了駕駛室,拔下了車鑰匙,開車的男人反應很快,迅速抓住了她的一隻手“你把鑰匙給我!”
“我不給,這輛車是我哥的,憑什麼你開!”
這、這又是哪一出?
圍觀的人們滿腦袋的問好。
“你跟我哥搞一起!我嫂子都看見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臥槽!這是什麼神展開?
“你胡說八道什麼,把鑰匙給我!”
男人凶性畢露,看著衛萌的目光十分危險,他拳打在了衛萌的手身上,去拽她藏在自己懷裡的手,要從她的手裡搶回鑰匙。
在爭搶的時候,衛萌急中生智,大喊了一聲:
“你們看!你看男小三兒!”
在她說話的空檔,她把鑰匙繞過車頂扔到了圍觀的人群中。
負責抓人的男人看著鑰匙,再看看開車的男人,並沒有鬆開他抓著那個女人的手。
一旦鬆手,他們這次的“獵物”可就跑了。
開車的男人只能把衛萌推倒在地上快步繞過車的前頭去拿鑰匙。
衛萌趁機觀察車的駕駛座,把隱藏在車座下的繩子、膠帶拖了出來。
“哥!你就算要跟小三兒在一起也不能要殺我嫂子啊!你們這還有刀!還有錘子!”
……後面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
看見了刀,人們心中那根關乎人身安全的弦兒終於繃了起來。
終於找到了自己手機的那位路人像是觸電了一樣從車裡彈了出去,完全是被嚇的。
發現事情敗露,搶人的顧不上搶人就招呼著上車,開車的那人卻還沒從人群中找到鑰匙。
怕這兩個人逃脫,衛萌舉著錘子重重地砸在了玻璃窗上,迸濺的玻璃碴四散在了車的前座上。
在那一刻,衛萌覺得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被徹底打碎了。
警察詢問的時候,衛萌把自己能說的都說了,負責詢問她的警察是個女警,笑得還挺和藹。
“你是怎麼確定她和嫌疑人不是情侶關係的?”
衛萌說了自己的推斷,還給對方看了自己的筆記本。
“喲,這麼心細。”那份筆記讓警察姐姐嘆為觀止,“再練練都可以當警察了,當個便衣抓小偷什麼的……”
“我就是做個學期作業。”
衛萌笑得有點不好意思,能跟那個壞人面對面真是耗費了她全部的勇氣,其實到現在她還覺得腿軟,但是她不在乎跟警察說話這種事兒了……連那種罪惡和兇狠就直面過了,她覺得警察其實真的挺可愛的。
“我當時懵得很,忘了問問能不能申請個‘見義勇為’,那是加學分的好東西啊!”衛萌嘿嘿一笑,露出了她很少被人看見的小虎牙。
池遲一直靜靜地聽著,靜靜地看著她,聽她說完,又看向她的手臂:“是刀子割傷的?”
“不是,玻璃碴劃的,我就是怕被人問才包起來,別人問我就說是野貓抓的,嘿嘿嘿,這事兒我都沒跟別人說,真是傻兮兮的,怪不好意思的。”
衛萌沒說自己的肚子上被人打出了大片的青紫,後背也有擦傷。
池遲夾了一塊白切雞放到了她的米飯上。
“我記得受傷的人要少吃醬料的。”這還是她當初在《申九》劇組受傷的時候,竇寶佳她們灌輸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