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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樣認真的白緞,管戊簡直喝了一缸醋——畢竟與他在一起的時候,白緞可從來沒有這般在意過自己的外表。
不過,吃醋歸吃醋,管戊卻相當有分寸地將自己的幽怨壓了下去,陪著白緞興致勃勃地暢想重新見到鵠霄真君時候的場面——反正,他就當是去見岳父了。
手牽著手,與管戊一同邁入傳送通道,白緞的心情越發緊張,他捏了捏自己有些汗濕的手心,語氣忐忑:“如果師父問起我這四十年到底去了哪,我該怎麼回答?能夠說……我去了別的世界嗎?”
“這個是可以的。”管戊握緊他的手,柔聲安慰,“唯一的禁忌就是不能提到我們目前所在的這個被稱為‘灰色’的空間,至於其他位面的事情,只要不談及太多,就沒有什麼問題。”
白緞點了點頭,深深吸了口氣。
“灰色”空間的定點傳送科技非常精準,當白緞與管戊來到“修真283”位面的時候,恰恰好好出現在鵠霄真君所在的青霞宗山腳。
白緞當先一步,拉著管戊登上上山的階梯,隨後在半山處被守門弟子攔下。
望著熟悉的一糙一木,白緞的語氣微微激動:“我想要見鵠霄真君。”
一名守門弟子皺了皺眉,聲音冷淡:“鵠霄真君不見外客。”
而另一位守門弟子則遲疑了一下,試探著問道:“你是……白緞?”
白緞扭頭看向這名弟子:“你認識我?”
“只是遠遠見過一面,你當時站在鵠霄真君身後。”那名弟子笑了笑,抬手捏了個傳訊符,“雖然認識你,但我也不能隨意放你上去——畢竟你只是真君的靈寵,而非青霞宗門人。不過我可以為你傳訊真君,倘若得到真君允許,你就能入山了。”
白緞謝過守門弟子,看著他放飛傳訊符,隨後與管戊一同站在山門處等候,沒過多久,他們便聽到空中傳來一聲雕鳴。
這聲雕鳴很是耳熟,白緞下意識抬頭望去,正看到一隻巨大的黑雕舒展雙翼,從空中迅猛撲下,似乎想要直接將他抓走。
雕與貂算是天敵,戰鬥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語。這隻遮天雕身為綠蕪真君的靈寵,被性格溫柔的綠蕪真君寵得頗為無法無天,白緞小時候就一直被它欺負,都差不多形成了條件反she,此時下意識便是一慫,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所幸,他身邊還有管戊。
管戊一把攬住自己嚇懵了的戀人,將他裹進自己懷裡,目光掃向空中的遮天雕,漫不經心中卻帶著一股森冷的警告。
遮天雕只覺得身子一僵,差點從半空中掉落,它連忙扇動著僵硬的翅膀,這才頗為狼狽地落到地上,驚疑不定地化為了人形。
遮天雕的修為比白緞還要高上一截,卻偏偏看不透管戊的身份修為——明明這人看上去只是個普通的凡人,但方才那一眼帶給他的壓力卻比之冰冷威嚴的鵠霄真君還要大,讓他半點都不敢造次。
遮天雕雖然經常欺負白緞,卻很是喜歡這個弱小懵懂的玩伴,剛剛伸爪來抓,一來是想要嚇唬嚇唬他,二來也覺得這樣比較方便,能夠快點帶他回去見鵠霄真君。
然而看著白緞身邊的管戊,遮天雕卻迅速放棄了這個打算,他覺得有些丟臉地整了整衣冠,不著痕跡地瞪了管戊一眼,隨即將目光投向白緞:“鵠霄真君正在指點弟子練劍,抽不開身,所以就叫我來接你上去——跟我走吧。”
白緞輕聲應了,與守門弟子道別後便跟在了遮天雕身後。
雖然遮天雕喜歡白緞,但他對於白緞而言卻無異於童年陰影,就算再如何好奇這四十年發生的事情,他也根本不敢與遮天雕搭話,只是默默地縮在楚堯身邊。
至於遮天雕,他雖然想要開口與白緞說上幾句,但每每回頭都正對上楚堯淡漠的目光,頓時什麼詞兒都忘了。
就這麼一路默然前行,三人花了不少時間才來到試劍坪。試劍坪上正有十來名青霞宗弟子在練劍,而一身雪衣、氣質冷冽的鵠霄真君則負手站在一邊,時不時出言指點。
感受到有人接近,鵠霄真君扭頭看來,一眼便望見了那個白色的身影。
白緞眼眶微紅,他快走幾步越過遮天雕,差點就想要化作原型,鑽進鵠霄真君的懷裡,只是另一個世界四十多年的生活將他磨練得沉穩了許多,再也不復曾經那般嬌氣童稚、任性衝動。
見到白緞,鵠霄真君顯然也有些激動,只是卻比白緞內斂得多。雙手在廣袖下微微握拳,片刻後,他才抬起手,在面前滿是孺慕思念的青年頭上輕輕摸了摸:“……你無事就好。”
“嗯。”白緞的眼眶越發紅了,他吸了吸鼻子,“我過得很好。”
鵠霄真君點了點頭,他將手收回,負於身後:“我現下還有事要做,不能陪你,你——”說著,他將目光投向白緞身後的管戊,“與你的朋友先去我的洞府小坐片刻,待我完成了手中的事務,再去尋你們。”
“好。”白緞輕聲應了,目送著鵠霄真君轉過身,重新將目光投向試劍坪上的眾位弟子。
——對於鵠霄真君的做法,白緞並不算失望,畢竟他行事向來如此,除非天大的事情,否則絕不會改變自己的安排。
扭身走回到管戊身邊,白緞拉了拉他的手,露出一絲雀躍的笑容:“來,我帶你去看看我長大的地方!”
“好。”管戊也露出笑容,溫柔地應了,“我很期待。”
——白緞與鵠霄真君之間的相處模式讓他徹底放下了顧慮,醋意褪去後,心情也變得明朗了起來。
“也沒有什麼可期待的……”白緞被管戊眸中的深情弄得面色微微發紅,拽著他快步離開,而遮天雕也早就受不了管戊的冷眼與兩人間黏黏糊糊的氣氛,早已化作原型展翅飛走。
白緞與管戊相攜而去,試劍坪上的鵠霄真君似是感應到了什麼,扭頭望了過去,輕輕一怔,隨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接下來的一個月,白緞與管戊便在青霞宗住了下來。
鵠霄真君有事的時候,他們便在宗內四處亂逛,白緞帶著管戊遍攬了青霞宗內的美景名勝,也給他講述了不少自己小時候發生的趣事,甚至與他一起重溫一番幼時招貓逗狗的日子,將好不容易平靜了四十年的山頭重新鬧得雞飛狗跳。
而每當鵠霄真君留在洞府,他們便會湊在一起,平平淡淡地打發打發時間。
鵠霄真君不善言辭,更不會尋找什麼話題與二人聊天,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會泡一杯靈茶,或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或是對弈一局、撫上一曲,甚至還會比一比劍法。
在白緞眼中,鵠霄真君素來是無所不能的,但他卻並沒有想到,管戊比之鵠霄真君,卻半點都不遜色。
與鵠霄真君對弈,管戊稍勝一籌;比劃劍招的時候,兩人能斗個旗鼓相當,至於品茗、撫琴、書畫等方面,管戊也絲毫不落下風。
白緞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戀人竟然有這麼多的才能,只覺得管戊就像是一個聚寶盆那般,其中滿滿都是財寶,每每都能給他帶來驚喜。
對於白緞崇拜的目光,管戊表面上淡定,實際上卻驕傲地尾巴都差點翹起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看我看我,我才是最棒”的氣息,倘若不是還記得鵠霄真君是自己的岳父,他差點都想要飛給對方炫耀的一瞥。
對於這樣踩著自己上位的管戊,鵠霄真君並沒有什麼不悅的感覺,甚至覺得尤為好笑。
他將白緞視為自己的孩子,那麼楚堯自然也算作是他的晚輩。身為長輩,總要縱容晚輩們的不成熟和孩子氣,只要這兩個孩子覺得開心、感情日篤,那麼他也會心生愉悅。
——只可惜,鵠霄真君卻並不知道,這個因為頭次戀愛而智商掉線的管戊其實比他還要大出不知多少歲,不然當真應該訓斥他一聲“為老不尊”。
就這樣悠悠閒閒地度過了一個月的時間,轉瞬間,便到了兩人該回去的時候。
離別前,鵠霄真君拿出一件仙器,遞到白緞面前:“這是我四十年前自古仙洞府內獲得的,倘若不是你,我大約也不可能活著出來,所以這件仙器,應當歸你所有。”
白緞出生的修真位面,並不能算是最高等的,故而仙器對於這個位面的修者而言,已經算是最為頂尖的法器了。鵠霄真君將它交給白緞,一來是認為自己不應該擁有,二來也為了能夠讓白緞多一點護身的能力——他已然知道白緞將會前往另一個他無法企及的世界,雖然並不了解那個世界的情況,但多一分保護總歸是好的。
望著被遞到面前的仙器,白緞搖了搖頭:“這件仙器,還是真君您自己留著吧,我用不上的。”他抿了抿唇,努力忍住眼中濕熱的水汽,“這一次離開……我大概就不會再回來了,您養育了我五年,我捨不得您,就讓這件仙器作為我的化身,繼續護您周全吧。”頓了頓,白緞的嗓音不由自主得帶上了幾分顫抖的泣音,“如果您有空的時候,將它拿出來看一看,然後想一想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仿佛哭泣一般的話語,頓時讓鵠霄真君的心中酸軟不已。他不會哄勸對方,吶吶半晌只得將仙器仔細收好,鄭重得點頭承諾:“以後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讓它離身的。也……會一直記掛著你。”
“這樣就好啦。”白緞朦朧著淚眼,破涕為笑。他後退兩步,與鵠霄真君拉開距離,隨即留戀地望著他,揮了揮手,“那……我就走了。”
“嗯。”鵠霄真君輕應一聲,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學著白緞的模樣,抬起手擺了擺,回應了這個古怪的禮節。
——雖然同樣有些不舍,但通過這一個月的相處,鵠霄真君已然清晰地看到了白緞與管戊之間的感情。只要有管戊從旁護著,白緞必然不會受到什麼委屈。
——這樣,他也能放心了。
與鵠霄真君告別後,白緞不敢再多看,拉著管戊扭頭離開,雖然心中仍舊滿是眷戀不舍,但卻同樣輕鬆了很多,仿佛壓在心頭的石塊終於灰飛煙滅。
一邊往山腳下走,管戊看了看自己有些失落的戀人,輕咳一聲,打算隨便聊上幾句,轉移一下白緞的注意力:“對了,你之前說,你剛出生便失去了父母,被鵠霄真君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