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
“周思危,快點幫我解開,我保證不會跑了。”
啪嗒——
那晶瑩剔透的露珠順著翠葉脈絡滾動,在那邊緣將墜未墜,等了許久,終於義無反顧的滴落至周思危的心間。
打亂了一池假裝平靜的春水,泛起點點漣漪。
他伸手抓住了江容易的手腕,那隻手可握、纖細脆弱的手腕,然後轉過身將人按在了屏風之上。
“周思危,你……”
未盡之語全都淹沒在了唇齒之間。
那屏風上鑲嵌的玉石通透細膩,上面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牡丹,爭奇鬥豔的盛開,卻不知根本比不上後面的一片春光正好。
徐貞英坐在外面晃著小腳丫,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才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從室內走了出來,不知什麼時候那條鎖鏈消失不見了。
江容易走在前頭,像是恨不得離得身後的人遠遠的。
他換下了那件樸素的衣物,換了一身紅衣,在走動間可以看見寶相花紋在上面若影若現。
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如此熾熱的紅色,可卻是與江容易極為相配,襯得膚白勝雪,眉目中透露出一股少年意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身衣服所襯,能看出他的臉頰處也透出了一抹紅意,嘴唇處更是泛著亮晶晶的一團紅。
“別生氣了。”周思危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輕聲哄道,“師妹還在看呢。”
徐貞英馬上表明了態度,搖著小腦袋說:“沒有沒有,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江容易冷哼了一聲,但還是沒有甩開周思危的手。
“師妹。”周思危出來後表現得格外溫和,“你選好東西了嗎?”
“好啦!”徐貞英從凳子上跳了下來,還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晶石都花得差不多了。”
周思危對這位半路出現的師妹保持了非常好的耐心,甚至還安慰了一句:“沒事。”
徐貞英立刻喜笑顏開,夸道:“師兄最好了!”
周思危牽著江容易走出了這家店鋪。
落在後面的徐貞英突然伸頭聞了聞附近的味道,自語:“怎麼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過她沒有深究,而是跟上了前面的人。
徐貞英走得太快了,都沒有注意到前面的兩個人停住了腳步,差一點就撞了上去。
她不明所以的探出了頭,口中問道:“怎麼了?”
一名妙曼的女子正好從前方而來,面帶紗巾,香肩半露,渾身散發著馥郁的芳香。
這條路有些狹窄,女子與周思危擦肩而過,不知是否有意,還往周思危這邊靠了靠。
還好周思危即使躲開了一步,否則真的要與這名陌生女子來一次親密接觸了。
本來只是一次萍水相逢,可就在那名女子要離去之時,突然側過臉頰,說出了一句話:“應死未死之人。”
女子的聲音如黃鸝啼鳴,有著一種莫名的魅力,使人不由自主的傾聽她所說的話。
這句話仿佛是故意說給周思危的,他一聽這句話就猛地看向了那名女子。
女子就在等著周思危回頭,緩緩抬眸,她的眸子中渙散無光,好像是一個瞎子,但她看過來的時候,又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一道目光。
兩人遙遙相望了片刻,女子這才繼續說:“就算你以大氣運庇護,又能堅持到幾時?”話中包含了慈悲之意,好似在憐憫著誰。
握著江容易腕部的手指不知覺的抓緊,周思危張了張嘴,想問什麼,最後卻又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哎。”女子嘆了一口氣,“我從不替人改命,但相逢是緣……”
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徐貞英打斷了。
“我說看起來這麼眼熟!”徐貞英大聲嚷嚷,“原來是婆娑門的神婆!”
女子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但是很快的就被掩飾了過去,她表現出一副不和小孩計較的模樣,說道:“童言無忌。”又朝著周思危問,“逆天改命的機會只此一次,你還要錯過嗎?”
徐貞英還在一旁搗亂,“我認識你!你不就是那個騙人無數的神婆蘇嬡嗎?還想騙我們上衍宗的人,做夢去吧!”
說完,徐貞英就蹬蹬蹬的上前拉住了周思危的袖子,“周師兄,我們走。”
神婆蘇嬡不死心,還在身後喊道:“十萬晶石一次,不,一萬晶石一次也行!”
這句話出口,就已經確定是一個坑蒙拐騙的神婆了,可不知為何,周思危一路走來都心不在焉的。
他沒有掩飾這心不在焉,連身邊的江容易都發現了。
江容易拉過即將要撞上柱子的人,問:“怎麼了?”
周思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但還是搖了搖頭,“沒事。”
既然周思危不願意說,江容易也沒有再問。
到了深夜時分。
周思危心中一直在回想著那個神婆所說的話——應死未死之人,說的不正是江容易嗎?
就算確定了蘇嬡是個神婆,周思危也控制不住的往更深一層次想去。
因心中有事,周思危翻來覆去的也不能入定,他睜眼看著躺在旁邊閉眼熟睡的江容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一段時間,然後爬了起來,從窗戶處翻身而出,落在了屋檐之上。
就在周思危出去後沒多久,一直在熟睡的江容易睜開了雙眼。
這個傻子,在想什麼?
江容易猜不透,於是也翻身起來,順著窗戶出去找周思危。
就這片刻功夫,周思危不知從那裡取來了一壺酒,正在對著滿天星辰獨酌。
江容易坐到了周思危的身邊,奪下了他手中握著的那壺酒,淺酌了一口。
這杯酒入口淡雅,還帶著一絲絲的甜味,但回味長久,透著一抹馥郁的桂花香氣。
不知不覺就一杯酒下肚,這酒在喝得時候沒有感覺,實則後勁十足,等江容易發覺一股子的醉意翻騰上的時候已經遲了。
就在江容易快要喝醉的時候,身邊的人一句話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容易,當初……你真的死了嗎?”
第66章
這一句疑問宛如一陣冷風鋪面,瞬間讓江容易從醉醺醺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他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朝身邊的人看了一眼。
周思危那一襲湛藍外袍被夜色籠罩了一層陰影, 他低著頭, 目光不知落到了何處。
這件事是兩人不約而同避開的, 周思危本不願意再次提起,想要將這個疑問一直深深得埋在心底,可沒想到卻被一個路人不經意間引出了那段回憶。
周思危在害怕。
是的,他害怕這一切都還是心魔作祟,一切都是虛假的。
等到再次醒來,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就算周思危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江容易沒有死, 但他終究是知道的——當那具失去生命力的身體落入懷中的時候, 就已經宣告了他的死亡。
每每想到這一點, 周思危的心口處就會有痛疼破土而出,隨著每一次的跳動,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令人渾身僵硬、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