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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次打哪兒來啊?”
“哦,首都,去辦了點事,又看了看弟弟。”
梁生笑著答。
“嗯,你那個讀書很用功的弟弟是吧,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了清華大學,他明年都快畢業了吧?”
老爺子歲數大了,一直一個人呆在這兒,記性居然不錯——時隔那麼久了,居然還記得上兩次梁生與他聊天時說過的話。
“對,快畢業了,不過畢業了才是人生的開始,這種事我也幫不了他,他打小就好學又聰明,他自己看著辦。”
一向心大的梁老闆只要一聊起自己寶貝弟弟,仿佛永遠都是這麼驕傲自信又放心。
“嗯,這話也不好這麼說,大學這個環境還是挺複雜的,雖說是供人讀書上學,求知深造的地方,但又和真的純粹給孩子們考學的中學時代有些區別,算是個小社會。
“……”
“裡面真正的成年人多,小孩子少,但偏偏又頂著學校這個名號,那麼真遇上什麼事,自然也會套用上成年人世界的規則,那這種時候,真正沒經驗的小後生們就要吃些虧了喲。”
這話說的頗有些深意,望著遠處飲了口茶的老者其實只是在當下隨口一提。
但因為兩人今天都沒什麼著急的正事要聊。
梁生也難得來這種地方看他,拿手拍了拍自己膝蓋骨的他就也乾脆順著這個彼此之間都息息相關的話題往下多展開了兩句。
“你創業的時候就習慣了單打獨鬥,這麼多年了功成名就底氣也足了,自然沒人敢來你面前放肆,但你不懂得在這種封閉,有階級之分的環境裡的處事學問,這種學問放在機關,放在學校之類,任何有上下級位置的地方都是一樣。”
“……”
“有時候,你不能輕易地說存在這樣階級之分的機關,學校就是骨子裡開始爛了,因為這和地方無關,地方是沒有黑白對錯的,那就是個死物,往往是裡頭來來去去的人在默默主導著內里的規則。”
“……哦?您這話怎麼說?”
聽他句尾暗含的意思,這些年每每過來,也都愛來向他請教些生意之道的梁生挑挑眉,看樣子也有些好奇了。
“我當年初入那樣複雜的環境,因為懷揣著一些較為天真,大膽的想法,就也碰過壁,最令我錯愕的一點就是,我發現,明明我才能做出很多出色的成績,我的上級依舊討厭我,甚至會轉而更喜歡,提拔那些比我平庸的人。”
“……”
“我那時候經歷過一些困難時期,後來與我一同的一位同志便和我講,你要想,為何雍正爺那麼賢明還選那無賴李衛做官,為何乾隆爺明知和珅貪腐卻又多年重用,這世上哪來那麼多非黑即白的道理,那時我才知道,我的上級也並非是真的糊塗,他們往往有自己的考量,那就是究竟什麼樣的人,才最是適合一個位置的人,而這個人又是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人,不能掌控的利劍,那到底是容易劃手的利劍。”
“……”
“有些時候有些發生的錯誤大夥明明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但偏偏,就是沒人會替你站出來主持那份公道,上頭的人有自己的顧慮就也默認其發生,只讓那些真的資歷尚淺,沒有任何根基的來承受這份委屈,絕不會說隨意站出來主持任何正義,後來我學聰明了,漸漸明白了這些規則,也就漸漸地被同化成了差不多的人……只是,也是年紀大了才會覺得,到底是敢一直說出真話來的那些人最令人佩服啊……”
這一席話講的極有深意。
到最後搖搖手指只做笑談一番的老爺子反而是在自顧自地做人生感嘆,而不像是在分享什麼寶貴的個人經驗了。
梁生一路默默聽著,開始還沒吭聲。
最後倒覺得這老人家還是老人家,真的字字句句都正好切在題上了,堪稱是一番問人出事大學問了。
而既然來到來了,接下來這一個下午,隨性聊了會兒的兩人用過茶,又在療養院內下了兩盤棋後,才一塊用了個午餐。
席間,梁生開了那瓶自己帶來的參酒,老爺子從年輕到歲數了都沒貪過杯,這次卻還是和他這位忘年交極有默契地喝了一杯。
到吃過飯,梁生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簽字筆,登記完前台給他的固定探望卡之後就想離開了。
算算一年多之前,他來這裡時,還時不時能見有些人打著過往的旗號千里迢迢來尋老者辦事,又是暢談革命往事,又是聊起多年舊情,沒想到這半年,這裡倒是真的冷清了。
而那一輩子了什麼大場面都見過了的老爺子對此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反而是在他這次臨走之前,才像是不經意地問了他這麼一句。
“從我這兒走之後,是不是就又要回去了?”
“嗯,對,接下來就往舟山了。”
梁生和他這麼多年關係親近,好多事又都是老爺子親自傳授的,就也什麼都不避諱了,還有點故意似的厚著臉皮乾脆笑著承認了。
明擺著什麼都清楚的老爺子聽到這話‘嗯’了一聲,轉而眯起眼睛和只老狐狸似的回頭看看他思索了下,才一副對待兒子似的態度無奈揮揮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