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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中夾雜著些許微妙的暗示。
名義上是再次客客氣氣地請他看圖紙,但其實也是兩人要正正經經,開門見山談條件的時候了。
可一聽到這話,經過了一晚上,仿佛也已經做好了應對策略的蔣新文卻並無任何波動,甚至於一開口,這半輩子窩在縣城裡的老傢伙也懶得做任何偽裝了,直接板著臉就語氣硬邦邦地回道。
“所以,你現在這是要代表杭州港和我正式開口談買賣談錢了?”
“……”
“你覺得我的技術值多少錢?我廠里的三個本科學歷,五個專科學歷的工程師,那麼一幫具有十年測算經驗以上的老師傅值多少錢?”
“……”
而即便先前已經有所心理準備,親眼看到蔣新文就是眼前這態度,梁生也是一時間沉默了。
畢竟,要說服一個願意和自己認真談條件,本身心中有籌碼的人本身可遠比要說服眼前這種人容易多了。
那樣的人好歹有明確地可以請得動地為自己做事的價錢。
一切都從錢發出的話,等價交換,銀錢兩易,各方面談好條件的雙方也不至於太尷尬。
但偏偏他撞見的就是眼前這樣刻板固執的老書呆子,一句話說的好或不好他都能品出不一樣的意思,性格還特別容易被激怒,確實實實在是什麼威逼利誘都對他不太好使。
不過好在,這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計也就這樣到此為止的一樁艱難談判——放在一早就有所準備的梁生身上卻是並不容易那麼被打發的。
事實上,在來到嵊泗縣之前他就已經對蔣新文這個人從各方面做了最充分的了解,因此眼下聽到這話,梁生也只是稍微一下,又重新勾起一個在生意場上才會露出的笑容道,
“不,我從來不覺得和有學問的人之間該動不動談買賣談錢,您這樣的人要是骨子裡愛錢,想讓自己的生活方面過得更好,就不該現在留在這種地方。”
“……”
“您可能不知道,我在來之前就了解了您過往很多事跡,曾聽聞上世紀本該有一個可以出國去普渡大學繼續深造的機會,但就在當時,您後來的岳父,也就是那時候嵊泗船廠的老廠長患上了重病,這位老先生是舟山船運協會的會長,年輕時資助過不少學生,一心想讓更多年輕人才出現把浙江的經濟搞上去,而您就是他資助的學生中的其中一位。”
“……”
“為了感念老廠長對您的栽培,您當年拒絕了普渡大學的入學就這樣回了嵊泗,這些年,蔣廠長您一門心思撲在這要把嵊泗,要把舟山的各方面科研技術拉到全國,乃至全世界都知曉的事業上,這些事我都很清楚,正因為如此,我才堅信,您絕不會對杭州港眼前的一切困境感到無動於衷,因為您骨子裡把有些事要看的比錢更重要。”
不得不說,梁生這一席話說的可是太有水準了。
不僅將蔣新文的為人一下子給推到了一個高度,字裡行間也是透露出濃濃的讚賞和褒獎。
這對於一個長久以來都沒有受到外界尊重,一直以來都封閉著高技術的老博士的心裡無疑是講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而這麼多年了,當初嵊泗船廠的前身就是他蔣新文的親岳父,他自己曾經還被美國普渡大學錄取過的人早已經沒什麼人知道了。
現如今舊事重提,一切往事都歷歷在目,仿佛連拿舟山海上的輪船遠處的聲音都變得模糊不真切起來了。
一時間,就連這方才還臭著臉,向來表現得鐵石心腸的老傢伙也是有些說不出話了。
畢竟他從不後悔當初的選擇,現在就是讓他重新回到過去,他也還是會堅持說回到嵊泗,用實際行動報答養育他的這座小縣城。
可說到底,他在乎自己的家鄉好不好,在乎他那半個親爹般的老岳父留給他的嵊泗船廠有一天能不能真正地憑藉著技術走出國門。
而梁生見此情形,也清楚該抓住時機拿出自己手上目前為止最有‘優勢’和‘說服力’的籌碼了。
正好這時發將自己方才提著上樓的那隻手提箱拿出來,又在開箱後拿出自己先前同樣也給了毛成棟一份,帶去嵊泗縣委的開發合同輕輕放在桌面上後方才再次笑著開口道,
“您不妨看一看這份開發案,這是我在來到甌江口之前的一個簡單的設想,關乎於舟山群島和嵊泗縣未來的發展,不局限於技術層面,還囊括旅遊業,人文業,總之,是一個長久的,能給嵊泗帶來實際效益的方案。”
“……”
“縣委那邊現在就有同樣的一份,您看過如果覺得合理,合意,那麼龍江飛騰在接下來的五年就將為這份合同投入資金,裡面的所有設想,條件從這一刻就開始兌現,一直到五年後,無論嵊泗那時發展如何,咱們都到那時再見一個分校。”
這話說的可太誘人,也實實在在的太有魄力了。
用財力擺出條件,用誠意誘惑人心,這世上的主意要說誰腦子裡想的最多,怕是非眼前的梁飛龍老闆本人莫屬了。
而一時不知該擺出怎麼樣的表情,已經被震住了的蔣新文呆呆地拿起眼前的那份一頁頁裝訂好的合同,又低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