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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劇本中,此時她已經與自己的父親快有將近二十年沒有見過面。
她早已結了婚,生了孩子,是個日子過得不算苦也不算幸福的尋常小女人,柴米油鹽的世俗生活融入她的日常之中,她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小女孩,不可能說拋下家庭隨著父親回去。
——因此這一場尋親,到底是沒有結果的尋親。
這也就正應了導演最開始的那句話,沒有結果是咱們每個人的人生里最尋常的事,卻也是最悲慘的事,因為人在命運前只能妥協,與命妥協,這就是貫穿每個人生命里的悲劇。
而當片場唯一的一台長焦攝像機對準著女演員淳樸粗糙,震撼而渾濁的眼睛,從各個角度將這對至親父女跨越山河的重逢拍攝於這一卷卷關於電影膠片之中。
也不知道怎麼的,圍在片場外的幾個本地找過來客串女演員孩子的娃娃也跟著哭了,他們像是真的目睹了自己劇中‘母親’的哀傷和痛苦,一同融入了其中,情不自禁地大哭了起來。
最後這真實發生的一幕,也就一起被拍進了正片之中。
電影的最後一幕,就拍攝於舟山本地人都熟悉的一處礁石岸邊的落日。
那是一個即便撇去在場其他多餘的場景,人物,也依舊美的有點過分了的長鏡頭。
在這個靜止的,總時長一分二十秒的長鏡頭裡。
跨越了二十年人生經緯度的愚公肇慶尋回了妻子,女兒,雖然妻子早已過世,女兒也已經有了自己的人生,但旁人眼中曾經於他不可撼動的海最終還是被他給跨過去了。
影片的最後一個定格,夕陽照在老人的面孔上。
他舉起手,高過頭頂。
海的交界處被他年輕時強大的手掌托舉起,他仿佛成了這天與地之間最高大的一尊巨人,將萬物生靈的柔情都融於了那一刻。
他是人間的夸父,因為他比大多數世俗世界裡的凡人要來的堅持,他從不服命。
如同神話里的結局一般,強大,悲劇,而充滿浪漫的詩性。
這時,那首貫穿了全片的《匆匆》與已經年老了的肇慶的內心獨白又一次在眾人的耳邊響起了。
【“我要跨過這山,移開這海。”】
【“我今晚做夢了,夢裡總覺得我的娃娃就在那邊等著我,等著爸爸去拉起他的手。”】
【“這是我的終生遺憾。”】
【中國人信仰的是世俗的生活,這是這個民族骨子裡最堅韌的力量。】
【正如寶島著名的民謠歌手,年邁的胡德夫先生那首《匆匆》中所唱,“初看春花紅,轉眼已成冬,匆匆,匆匆,一年容易又到冬,韶光逝去無影蹤。”】
全片到這裡就結束了。
這部電影,梁生最後只投了一百四十萬的極小成本就讓這位挺有才氣的年輕導演在舟山周邊拍了個底朝天。
專業演員除了肇慶一家三口,其餘都是在嵊泗縣各個周邊找的本地老鄉。
但實景卻全都是取材於舟山的每寸土地,期間更是將本地方言,風俗習慣之類的也完美地融入了其中,過程中耗費了近三四個月。
因為還要另外補拍一些前面的鏡頭,所以劇組在拍攝完最後幾場也沒有離開,而就在這時,距離之前離開嵊泗已有數月的另一個人——也就是咱們梁老闆已經隱隱在心裡開始惦記的人快要結束那個傳說中工程的時間也終於到來了。
第62章 十七(上)
2012年12月21日
杭州港
入冬後的海面上,灰白色的浪花在礁石上拍打。
幾隻海鷗擦著地平線從軍事基地上方的瞭望台上方就這麼輕快地擦了過去,一路還在站崗軍人身後的高倍望遠鏡中留下尾翼那抹黑色。
這裡是告別了夏季,已經正式進入冬天的杭州港。
距離半年多前,離開清華,又走出嵊泗的梁聲有幸來到這裡,加入和參與到‘龍宮號’秘密工程進度也已經過去快一百多天了。
從進入這間由63名我國高級技術人才組成的技術工程部的那一刻起,他作為一個年僅二十多歲的技術人員,箭頭便已經承載了十分不一樣的使命。
實業,國防。
這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或許是人生開端中還比較難以直接接觸到或是感受的東西,在這個充斥著軍人和嚴格軍事化管理的地方拿真是再直觀不過了。
此刻,用水泥高牆圍起的現代基地中心內部。
小操場前的路上,正有四五輛掛著特殊牌照的吉普車來回運輸著一些貨櫃,後頭副駕駛探出頭揮著手的那位中校嘴裡依稀是這樣的話。
“喲!都慢著點!給我小心點開!這可都是些上級拍下來的物資!沒幾天就快元旦了!咱們杭州港就算放假也要先把本職工作做好!誰要是這兩天給我皮,我就拿他來包餃子餡!”
這話引起了周圍一陣歡笑,底下操練的水泥地本就難得熱鬧,等裝著過冬物資的箱子卸下來之後更是喧譁了許多,
順著這股咸澀海風吹拂的地方,瞭望台下方三樓的一間透明落地窗戶後面,正有個對大家而言,早已熟悉的身影在用儀器在電腦上完成著今天固定的測算工作。
在他身後,這會兒掛著一塊巨型高清顯示屏的牆上。
海軍布防和象徵港口大部分大型船隻走向的衛星圖正在實時發生著變化,每時每刻關於蕭山附近的氣溫溫差以藍,黃,紅三種雲層顏色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