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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就是這麼個他唯一從象牙塔中走出,嘗試著回應過感情的對象,硬生生毀掉他心目中關於‘愛情’這個詞的所有神聖與美好想像。
不僅因為一件男女之間‘爭風吃醋’的小事,背地裡鬧的這麼大一番動靜,現在居然還上趕著幫著另外一個人上趕著給他一個教訓,毀了他的前途。
【“他今年大三了,還有一年的學業就此荒廢肯定是惋惜的,但這種事又是關乎到學校的大事,而這種種證據確鑿下,其他的理由也都不好說了,因此梁聲同學這邊,我們也要嚴肅追究責任,畢竟咱們是什麼樣的百年名校,您心裡應該清楚,出了這麼嚴重的又性質惡劣的考場事故必然是要給大家一個嚴肅公正的結果的。”】
【“……”】
【“但看在這麼多年,他在競賽數學上屢屢獲獎,為學校贏得了不少榮譽的份上,因此教工處妥善商量之後,決定先保留他的學籍,但延遲畢業,讓他去咱們早些年給工程系學生做暑期社會實踐的杭州港,舟山下屬村鎮裡的那個甌江船廠做一年的實習,如果過程中,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那麼一年後,學歷照樣給他,榮譽我們還他,您說怎麼樣?”】
現在想來,這一番可笑又毫無邏輯,還針對性極強的‘寬大處理言論’,都是衝著要讓他這個所謂的才子身敗名裂的結果來的。
姚教授夫妻多年來專注教學,在院裡並無太大實權。
甘院士一直不太喜歡他的死板,在明顯這番具有說服力的證據和教工處的雙重壓力面前,就也不會太過深究其中存在的某些疑點,反容易被蒙蔽視線,想著儘可能保全學校的聲譽更重要。
至於他自己,年輕氣盛,思想單純,想也知道一旦受了這樣平白無故的委屈,具體會多麼怨恨這所曾經付出過那麼多理想和熱忱的學校。
這麼一番天衣無縫的算計下來,他就是不被教工處後面的那個人趕走,估計自己也得心灰意冷地直接滾蛋。
可這事要落在別人身上,最終搞不好還真就是這麼個結果,落在梁聲頭上,反倒整出了另一番完全不一樣的局面。
最開始事情發生的那一刻,他確實發自心底地憤怒過。
打從他十二歲那年,第一次作為一個小孩子機緣巧合來到清華參觀了那場數學競賽,在他的心裡,這所學校就是他人生實現理想的一個聖地。
可如果說孩童的信念還是純粹的,那麼放到成年人身上,這種來自於基本信仰的打擊,才是最可怕的。
以至於那一晚,當年輕人自己一個人承受下所有眼前的挫折,冤屈,不白時,他都是難以反應過來。
那個晚上,賈思凱莊姚雍傑他們都不在宿舍。
手腳冰冷,連帶著心底也寒冷一片的梁聲一個人望著床板上上一屆學生留下的物理公式,望著書桌上的那一座座金色獎盃,久久地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不太明白,為什麼一旦一個真正出身不高的寒門子弟,遭遇這樣不明不白的事,只能面臨現在這樣的局面。
這就是現實嗎?亦或是成年人世界的規則?
可這一切,又真的就是只有權勢,財富,或是軟弱地承受不該有的冤屈,並向他人的權威低頭才能因此而解決的嗎?
這個二十多年第一次正面湧上心頭的人生大命題,令梁聲沉默了。
這一晚,在清華園內熟悉的荷塘月色和泰戈爾大詩人的雕像下,他第一次睜著眼睛想到了天亮。
天一亮,他就得做出自己的選擇。
這個選擇不僅事關他個人的前途,學業和命運,弄不好還要牽連一直帶著他的姚教授夫妻多年的名譽,這樣的結果,本就該是鄭重思考過後的。
第二天,他就起了個大早又去了教工處。
他沒真和教工處那邊死槓到底,也沒打算讓姚教授一把歲數繼續為他奔波。
事實上,自打背黑鍋的第四天,他自己清楚教工處就是等著他態度強硬之下不接受一開始的結果,再打算給他實際處分之後,梁聲的心裡就定下了一個主意。
他找每年都固定留校的賈思凱幫他想辦法留意著學校這邊的動靜,看看後續是否還有人找他沒完沒了地報復,並儘量不打算給姚教授兩口子後續添任何麻煩。
自己則將實驗室里原本就打算明年開題用,已經寫了一大半的《孿生素數問題》論文都打了個包,又回宿舍收拾了自己那極少的行李,就自己去教工處領了暑期實踐的報表。
趕上暑假學校留校的人本就很少,這事除了幾個具體一開始知情的人鬧的也不大,他面子上同意的乾乾脆脆,拎上自己的東西就直接走人了。
“不用一年,我會想辦法回來,堂堂正正回來的。”
這句話,是那年才23歲的梁聲留給3009宿舍另外三個相知,相交三年的同寢好友最後一句贈言。
離開前,他還用學校宿舍里的座機想給有個人打個電話。
但那頭的號碼沒接通,還顯示不在服務區,也不知道人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
於是乎,活到這麼大,第一次膽子這麼大直接自己給自己的學業,前途,將來就這麼拿主意的梁聲就也乾脆什麼人的意見都沒再管,徑直離開了清華,往這前途未知的舟山船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