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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完,一直低頭看不清楚表情的梁生就拎上自己的破飯盆,行李和乾糧抬腳離開了。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自我介紹,但他知道,女人心裡該明白他的意思,也該明白他的來意。
滿臉淚痕,忽然瞪大眼睛的劉秀見狀也像是被嚇到一樣急忙伸手想追上來,但剛邁開步好像又莫名地退縮了。
而仿佛預料到什麼的梁生心裡好像也沒什麼波動,就這麼腳步頓了最後一下,然後走了。
他走的飛快,心中好像再沒有任何關於石榴巷16號的這樣那樣回憶了。
就像是生吞了顆武俠小說里總提的斷愛絕情丹。
這次終於徹徹底底把童年時期最後的那點傷心,憤怒,埋怨給丟在腦後,再也不會戀舊地回頭偶爾惦記著看看了。
2002年7月12日,早上七八點天剛亮。
瞞著所有人,獨自前往河西尋找孩子的梁生帶著自己的行李,拿著本地派出所提供的線索和證明打了去贛南當天的火車票。
票是當天下午一點的,他隨身的舊行李袋子則裝著一條體校褲,一個手電筒,三雙襪子,十七八罐‘茂金’牌馬頭魚罐頭,一桶子萬年青餅乾,四五個蘋果,還有買火車票剩下來的一百三十六塊七毛錢。
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了,除此之外,他身上就還帶著一張舊照片。
這張照片是他從派出所那兒特別調出來的檔案,上面是他爹媽和他自己,同樣也是小梁聲當年出生時候留下的證明。
這可以間接證明他們的親屬身份,也算是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尋人的證物了。
梁生上輩子從沒見過這張照片,但現在看來,他一時間竟捨得撒開手。
等拿手指反覆摩挲上頭那個傻乎乎的孩子的臉,又在火車站用飯盆打了點熱水漱完口上了車。
接下來這三晚,懷裡藏著這張寶貴的照片,一躺下就倒頭不動的他便在顛簸和轉站中陸陸續續度過。
說起來,口袋裡這一百三十六塊還是他前段時間省吃儉用積攢下來唯一的積蓄。
但除了基本花銷他並不打算著急花,因為這筆錢對於接下來尋找小梁聲的行程遠遠不夠。
就算是隨便出趟遠門,他也得吃,也得住,也得不停地托人問路,這些東西都是要處處花錢的。
可曹茂才的魚罐頭生意這邊剛有了點起色,投入的大批罐頭工廠的初期成本還沒收回,大夥都還沒有拿到現成鈔票回本的檔口,他也開不了口去問人家兩口子借錢。
也因此,這趟離開前,他除了留下條子裡特別和曹茂才金萍叮囑了讓家裡先繼續進貨,提高各個銷售點魚罐頭供貨量的事就沒再說別的。
至於他自己究竟該如何靠著手頭這點可憐的路費順利去千里之外的河西,又如何順著王自強留下的線索找尋小梁聲的下落,他卻壓根在留下的條子裡隻字未提。
這倒不是說梁生心裡根本沒一點主意和辦法。
相反,從他帶的這些奇怪又笨重的行李上就能發現他此行其實應該有所準備。
至少除了這蘋果和餅乾,那十七八個‘茂金’牌魚肉罐頭就多餘累贅的很,可梁生似乎明知道這點,卻還是選擇要這樣做,這就顯得有點令人費解了。
而果然如金萍他們心中之前所料的是,當火車靠近贛南北,梁生又帶著行李在本地轉了四五趟下鄉的車之後。
他首先遇上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身上的路費也跟著開始所剩無幾了。
網兜子當做乾糧帶出來的蘋果和一整包萬年青餅乾早就被他在車上給吃了,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本來飯量就大,一路上把餅乾掰碎就著水泡著吃,卻也根本根本沒頂幾頓。
一般人若是遇到這情形估計也該打退堂鼓了,畢竟接下來這一路人生地不熟的,就是再腦子不靈活的人也該明白前面的路肯定不好走了。
可梁生倒是也沒退縮,只拿出之前就死沉死沉還被他背了一路的魚肉罐頭就在他最早到達的站點烏市下車。
他想幹什麼呢?其實也沒幹什麼。
他只是就近把這行李袋子裡最沉的東西拿出部分來找了個本地小賣部,按照同等價值就換了兩包香菸,兩把拖把,五袋方便麵和四個大水桶。
因為這些東西相較於他包里原本的那十七八個沉甸甸的魚肉罐頭肯定是輕了不少。
尤其烏市本地小商品加工城特別多,所以梁生也是和人打聽了之後才特意在這裡下車兌換東西。
加上這個年代外出做買賣的人大多也願意接受這種以貨換貨,方便大家的方式。
特別是有些外地人帶來的新鮮東西,更是特別受歡迎,所以善於和人打交道的梁生也沒遇到什麼太大的阻礙。
等帶著手上這些拖把方便麵水桶等雜貨繼續上車往接下面的車站趕,他又在接下來的幾天在沿途的幾個車站分別用香菸換了皮鞋,用拖把換了麵包,用水桶換了毛巾。
皮鞋是和兩個溫縣人那邊換的。
這會兒全國正四處流行著穿這種假牛皮鞋,梁生隨便換了兩雙後到下一站就給順利轉手賣了。
再到贛南本地,梁生背上的破行李袋裡已經靠著這種神奇的以貨換貨的方式,陸陸續續攢齊了沿途火車站的不少特產。
有麻糕,有小打氣筒,有打火機還有通過抬高兩地特產差價賺取的一大包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