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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真的害怕,害怕辜負了這樣的等待,這樣的感情,以及這樣來自另一條鮮活的生命對自己的相信和無條件的深愛。
而這般想著,竟也顧不上別的了,情緒激烈的梁生抹著眼角的眼淚把兜里的身份證和照片拿出來,又抱著他就低吼起來道,
“我來到這世上無依無靠!我只會管你!這輩子我他媽不管你還能管誰!”
“嗚嗚,飛龍哥……飛龍哥……”
“我根本就不叫……什麼飛龍哥,你這小傻瓜……”
“……”
“我的名字也叫梁生,不過我那個生是新生的生,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嗎。”
“……新生的生……梁……生?”
“對!新生的生!這才是我的名字!我們倆生來就是要做兄弟的……我就是不管……我自己了,也不可能不要你……走,現在就跟哥回家去,曹大伯和金阿姨都在等我們回家呢……好不好?”
“……好,嗚嗚……好!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嗚嗚……我跟你回家……梁生哥……我別哭,你也別哭……我們回家……”
2002年7月25日。
這大概是自打梁生離開家後,守在Y市擔驚受怕了那麼多天的曹茂才和金萍最開心的一天。
因為才剛吃過晚飯的,正在家裡看節目的他們就在家接到了一通來自千里之外的河西分局的電話。
當時電視裡隱約在放昌平漁村終於迎來四區合併的事,大壩一拆,江水便可造福四方。
幾家歡喜幾家愁,政府的每一項新舉措都讓時代洪流下的小人物連這些天忙於買賣的曹茂才也是摸不准下一步該怎麼辦。
正巧這時,電話來了,站起來接電話的是金萍,可開始她有些茫然,後面卻越聽越眼睛越紅。
而在丈夫的焦急詢問和注視下捂著嘴就又啜泣起來,許久,眼睛裡含滿了激動和欣喜的淚花的女人才如此泣不成聲地開口道,
“老曹!阿生的電話……他說人已經在火車上了,咱們的Y市和昌平終於要合併了!咱們的買賣有希望了……他還說,孩,孩子也真的給找回來了!孩子和阿生都要回家了!老曹!他們要回家了!他們要……一起回家了!”
……
‘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自己的想像。’
‘有時,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話就淚流滿面,有時,也發現自己咬著牙走了很長的路。’
——《一生》莫泊桑
——生·篇end
第二卷 死
第21章 一
時間:2002年8月31日,Y市中小學開學前夕,城北新農貿市場招標大會前一晚
地點:Y市第一農貿市場。
人物:梁生,梁聲
事件:菜市場擺攤的張老太說市場後面女公廁的燈泡壞了,半年了沒人來給修。
“阿嚏!”
三十多天後的Y市第一市場後,供附近居民使用的公共廁所外正亮著一點點忽明忽暗的燈。
後牆上用紅油漆寫的‘禁止隨地大小便’尤為醒目,可擋不住周圍總有些素質堪憂的男同志就這麼跑到牆根子來解決問題。
因為正值夏季的緣故,這平時就人來人往的公廁周圍自然而然也就蚊子和蒼蠅特別多。
伴著令人躁動不安的酷暑高溫,本地許多衛生習慣不好的居民也造成了這附近終年徘徊著一股十分不妙的臭味。
此刻黑燈瞎火的公廁裡頭,隱約也有水管子滴水和沖水嘈雜的聲音,間或還有這樣來自某一大一小的對話傳出來。
“你好了沒有啊?”
“啊,還沒有呢,你給我看著外頭,別讓人進來啊,哎喲,聲聲,你給我哥快被蚊子給活吃了,快給我照著……”
“嗯,我給你照著。”
這含含糊糊的對話聽著給人的感覺就挺奇怪的。
但結合女公共廁所旁邊的路燈下這一幕大平頭踩著磚頭修燈泡,小平頭在外頭打手電的奇景倒讓人容易理解多了。
等伴著開頭的那兩聲壓低了的噴嚏聲,半天,那公廁裡頭又傳出來了這樣令人好笑的對話聲。
“我剛剛打了個噴嚏之後,手電筒就好像掉進水裡了……”
原本拎著手電筒的小梁聲那隱約有些困惑焦慮的聲音傳來,他個子小,腿邁不開,進來這種老式蹲坑想要摸黑站穩本來就是不太方便。
多日前,他剛跟著梁生從千里之外的河西回來。
又帶著那些曾一度被某對兩口子丟了的書包文具和衣服,住到這個雖然簡陋卻也比他從前好上太多的‘家裡’來。
期間,劉秀和張程遠都沒再來找過他。
這個真名其實也叫梁生的年輕男人則除了帶著他換戶口,換房子,之後也沒在和他提過關於原來那個家庭的任何事。
小梁聲知道,自己大概真的被養父母一家徹底地拋棄了。
可這一次,經歷過之前一個月的他倒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只默默地跟著年輕男人身後就這麼來到了這個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