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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這個小時候過得苦,沒爹沒媽地四處闖蕩討生活,所以半輩子也沒吃過什麼好點的東西。
固然長大了之後不像小孩子那樣貪嘴了,可是時不時地想起這些巷子口的老味道也覺得心裡怪惦記的。
而像小聲聲同學心心念念掛在嘴邊的面窩,湯粉還有豆腐腦就是梁生到現在都時常記掛著的東西。
雖說這一碗一塊五的豆腐腦也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但是以前短吃短喝的也吃不上什麼好東西,加上那開在東街的張老太豆腐腦和炸面窩的確滋味不錯,難免就記憶猶新。
所以這回到十五年前的第一頓,自己也還餓著肚子的梁生就直接帶著他新認識的小哥們兒小梁同學來吃這充滿著懷舊滋味的豆腐腦了。
說到這兒,倒是不得不說說這張老太家的豆腐腦了。
因為Y市地屬南方,所以他們這兒吃的是撒著辣子油,榨菜末和油渣的咸豆腐腦。
東街張老太家的這家豆腐花,只出早攤,一天僅供兩鍋。
每天清晨剛過五點,白髮蒼蒼的張老太就會推著自家小車出現在鬧市口的菜場邊上。
待她停好車,一掀起鍋蓋,那醇香的黃豆味便悠悠在這半大不大的市場門口瀰漫開來。
但凡是長了鼻子的只要一嗅到這味兒,就再難挪開腳步,只想捧著這一碗熱騰騰的豆花先填個肚子再心滿意足地去上班上學。
要說這手藝這麼好這生意肯定也不錯,但是這張老太每天就供應這麼多,價錢又十幾年都沒變,所以盈利自然也少。
梁生長大了之後曾經有次路過這兒,也想來吃碗豆腐腦。
可是等來了之後才知道這老太太早幾年就走了,因為沒有子女攤子自然也早沒了,張老太的手藝至此也失了傳。
當時聽說這事他這心裡只覺得自己運氣實在是不好,如今回來了,看著一路上這熟悉的老街風光,卻覺得哪兒哪兒都是記憶,哪兒哪兒都像是夢。
而等梁生帶著小孩來到這菜市場門口的時候,正好就趕上排隊的高峰剛散,抬眼一看便見那神采奕奕的張老太太在那兒彎著腰擦邊上的小圓桌子呢。
“張阿姨啊,來兩碗豆花,再炸兩個面窩,在這兒吃,香菜要的呀。”
“好的呀,先坐先坐,等一等哈。”
熟門熟路地就開了口,笑眯眯的張老太太聽到這話拿圍裙擦擦手就忙活了起來。
聞言道了句謝,坐下來的梁生隨手拽了把身邊這小子的書包帶就把他給摁自己邊上的小椅子上。
而沒吃早飯餓的肚子難受得的小孩兒也跟著特別乖地端凳子飛快坐下。
見狀的梁生歪著頭眯起眼睛看了看這雖然有點傻,但還是蠻聽自己話的小子,一時間倒是越看自己越覺得順眼。
連帶著這心裡也開始忍不住盤算著,該怎樣把這還小的自己給留在自己的身邊了,以及自己究竟該如何兌現他剛剛和這傻小子許下的承諾的問題了。
畢竟十五年前的這時候,他親爹梁沛剛因為替熟人擔保欠下的巨額債務的事吃上官司。
他親媽陳慧芳見此情形居然就這麼帶著家裡所剩無幾的東西就此人間蒸發。
他老子那邊的親戚搶了房子鋪面,他媽這邊八竿子打不著,家裡也正好沒孩子的遠方親戚劉秀和張程遠夫婦這才收留了他。
可這麼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家庭原本就充斥著諸多問題的張程遠夫妻倆實在也拿不出親爹親媽的那份心思去對待。
一兩個月還好,時間稍微長了,竟也跟著琢磨起能不能把這孩子隨便送回哪家去的心思。
加上左右鄰里總因為聽說他的出身議論紛紛,所以每過半年,這一年剛好十一歲的梁聲就被像踢皮球一樣地趕走了。
從此學沒得上,家沒得回。
而石榴巷16號這年夏天。
其實也就是他的命運徹底走向完全不同的那條歪路的開始。
梁生他剛剛之所以違心去勸這小子別去埋怨父母和任何人,其實正是因為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小時候有多厭惡自己的出身。
那時候沒人能安慰開解他,大人們也都把對他父母的怨氣撒到他身上。
很多時候梁生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但就是要受到各種針對他的言行辱罵。
於是在無家可歸,寄人籬下的他就這樣度過了這樣一段最難熬的日子之後,他毫無意外地從一個原本淳樸靦腆的孩子成了另一番模樣。
這也恰恰說明了有時候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真的不需要太多東西,一件小事就足以改變許多。
所幸這次他趕在一切開始前阻止了這一切,這株小樹苗還長的好好的,和他這個歪脖樹一點都不像,梁生還有很多機會去努力讓他變成一個兩人心中最理想中的人。
而這一次,他也必須傾注一切地去賭一賭自己和另一個自己的將來是不是真的能被老天爺再次眷顧。
只是仔細在想一想這2002年,距離2017年還有整整十五個年頭。
不得不說,這其實又是一個對於自己這種從另一個時間來的外來者來說異常有利的年頭。
長江以南,恰逢九十年代後剛剛蓬勃興起的沿海工業城市改建。
日後十年,二十年即將坐落於城市各個角落的現代化商圈尚未具備雛形,但國企工人集體下海創業之潮還是隱約有席捲整個零一年開端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