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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過,對我好的,就是好人……所,所以,飛龍哥他也一定是好人……”
這麼言之鑿鑿的,像小蚊子一樣埋頭說完,自己就躲起來害羞了的小梁聲也悄悄地紅了耳朵。
他很少有這麼完全超越親人感覺的真心崇拜,這麼喜歡過另一個人過。
但是,那天對方像大英雄一樣渾身發光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又真的是那麼的讓他心生震撼。
畢竟過去的無數個晚上,他曾經夢到過很多次。
他媽媽,他爸爸或是任何一個能夠解救他的人會回到石榴巷來接他,然後去把那些欺負他,嘲笑他的人都統統打跑。
他在夢裡每每大哭,然後再一個人滿眼恐懼地醒過來,發現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小貓咪對烏雲說,烏雲烏雲,你知道我爸爸媽媽去哪兒了嗎?”——“烏雲說,傻孩子,為什麼你永遠要去軟弱地去依靠你的爸爸媽媽,你為什麼不去試著自己長大呢?”
“長大?什麼是長大?”——“長大就是像狼一樣貪婪,像蛇一樣殘忍,初生的孩子變成心狠的大人,天真化為險惡,只有將原來的自己徹底在心底殺死,弱小的貓咪才會不再需要你的爸爸媽媽的保護呀。”
夢境裡,總有一個冷酷的聲音在一句句教著他,講著這個令人渾身發抖的故事。
梁聲不明白那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他還是會有一個人發自內心地為眼前的一切感到害怕。
因為他曾經真的,幾乎要以為……那就只是一個他妄想的,不可能實現的夢,他必須要以這樣的方式捨棄一切孤獨地長大了。
“媽,我想離婚……你知道張程遠……昨天是怎麼對我的嗎……”“他在外頭早就養著女人了,我們早就過不下去了……”“對,對,你們永遠就只會拿這種話勸我,我離婚給你們老兩口丟臉了,可是這還比不上你們女兒的幸福嗎……”
劉秀今天的哭聲似乎特別的大。
哭的屋子外頭獨自發呆的小孩自己的心口都有些揪心難受了起來。
他忽然有些明白,貓咪和烏雲的故事裡關於長大的定義是什麼了。
因為他身邊的大人們每個看上去都過的比貪心的狼和冰冷的蛇還要黑暗,迷茫和狼狽。
可一直以來他其實都是有些感激劉秀的。
儘管在很多時候劉秀也會和那些人一樣對他說些傷人的話。
但是相比起那些原本滿懷著惡意的人,這個女人已經對他足夠的寬容。
這對於在困境中顯得格外無助的梁聲來說是特別的,所以當親眼目睹這個女人不幸的婚姻時,他也是同情和難過的。
然而小孩子的力量總是有限,劉秀心裡的絕望,梁聲也絲毫無法改變,而就在他忍不住走近些房間,又小聲而膽怯地開口道,
“阿姨……”
在房門口猶豫地不敢上去,小梁聲試探著從窗外小聲喊了她一聲。
他其實是想問問劉秀想吃什麼東西,要是自己夠得到廚房煤氣就去給做一點的,卻在下一秒,被女人扔在地板上搪瓷杯子發出來的動靜嚇了一跳。
“走開!你別和我說話成嗎!你就不能讓我安靜一點嗎!你們還嫌我現在不夠慘!”
低著頭,咬著牙,劉秀已經完全顧不得自己是否遷怒了這個無辜的孩子,只有滿心對自己命運的傷心絕望。
她恨自己的丈夫,也恨自己這懷不上孕的肚子。
是這些世俗的,快要活活逼死她的東西,把她弄成了現在這副狼狽的樣子。
而這般想著,她趕緊隱忍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又扭曲著臉朝著房門口一臉茫然的孩子大吼道,
“你給我出去!用桌上的電話打個電話給你張叔叔!問問他今天是不是還要留在那個騷貨那裡吃飯!快去!”
“我,曉得了……”
退後一步地跑出房間,知道她再一次選擇了對這段婚姻妥協的小梁聲低頭著自己腳上的破球鞋,耳朵里卻儘是女人越哭越可憐的聲音。
而好半響他才跑向了外面的座機旁邊的電話,又撥打出了那個小心抄寫在旁邊電話簿上的短號號碼。
這一串短號是張程遠的,和大多數在這個時代還沒有裝上有線電話的普通家庭相比。
收入穩定的張家不僅有每月按時需要繳費的電話座機,男主人張程遠還有一台年前剛剛購置的夏新手機隨身帶在身上的小皮包里。
每逢出門在外交際時,這樣一台雖然個頭小,卻十足氣派的新型通訊工具便能給一個出門在外的男人帶去無數暗自羨慕的眼神。
只可惜,張程遠對自己和外頭是挺大方的,對髮妻和樣子卻是斤斤計較慣了。
每月不說在家吃幾頓像樣的葷菜,就是劉秀之前為了做輸卵管疏通手術,痛的壓根沒法沾腳下地的那段時間,小氣的不行的他也是萬不願拿出一分自己的工資去給老婆補身體的。
“喂,哪位?什麼事啊?”
電話一接通,那頭的張程遠的口氣倒是好的出奇。
小梁聲一聽見他的聲音就不太舒服,頓了頓後才皺眉細聲開口道,
“你回不回來吃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