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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舟山因為開採水晶礦,需要有大量外來務工人員流入從生活上相對富裕的當地,外地的姑娘看上本地小伙,本地姑娘看中了貌相,招了個上門入贅的新郎都是常有的事。
這就是舟山礦上因為異地男女結合而誕生出來的故事。
主人公原名叫肇慶,在當地經營採礦生意,他日子過得不錯,雖平平常常,但總能應付溫飽,娶了個妻子生了對兒女,日子相較於他人算是十分不錯的。
這樣的一個故事中的人,原是幸福的,但奈何上天不願成全尋常人這來之不易的好日子。
某天,肇慶開卡車路過石頭廠,他十六歲就已經來礦上工作的兒子平常都與他一起回家,但這天,兒子說先回家幫媽媽收衣服,先走了一步,因此做父親的便落下了。
肇慶開車回家,一心想著兒女妻子在家,他該早點回家開飯。
可誰知,在路上,他卻遠遠見前方路上像是砸傷人,還聽見有人說腦殼都被砸開了,若不有車送去醫院怕是要死了。
因為著急回家也怕惹事,開著車明明從道上經過的肇慶選擇了見死不救,這與他本該是見極小的事,他本不認識這隨便倒在過路的人,也沒什麼道理上去救。
可他竟沒想到,那幾步之外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那孝順的男孩子原本是為了幫媽媽先回去收衣服才走的,可才走到半道,採礦機塌了,他就這麼被腦殼砸開癱在了地上。
旁邊廠里的工人圍上去的時候,他痛的哭喊,只說自己爸爸等下就開車過來,讓大家喊一喊,他爸爸聽見他一準就停下,可誰知,旁人喊了,他的爸爸卻沒來。
而這擦肩一過,這苦命的,萬沒想到會自己的爸爸就這樣走了的孩子就這麼躺在道路上,讓血活活給流幹了。
這是一樁活生生的慘劇。
故事裡的主人公肇慶得知事情發生時,也是半個天都塌了。
他跑到醫院時,親生孩子的臉上正蓋上白布,這男人瘋了似的上前拉扯,但捂著臉痛苦哭嚎之後卻也只能跪下來給這孩子磕頭謝罪了。
而因為這事,他的妻子,這本就是那從外地過來,與他結合的女子也帶著年幼女兒離家出走了。
這一天之後,鄰里都說肇慶瘋了,因為他兒子被他給害死了,他的家也沒了。
鎮上的人也說肇慶怕是腦子出問題了,成天也見不到人了,聽說某天拎著一個袋子就在縣城口小時了。
而自從這天開始,這男人便真的關了自己的礦廠,開始在海邊拾荒為生,一邊尋找自己據說去了海那一邊的妻子和女兒,一邊在全國四處走。
路上他做了許多好事,因為他老說自己要填了這害死他兒子的海,本地人便叫他愚公。
加上穿插在其中的現實中演員的演繹,紀錄片導演的採訪,所造成的潸然淚下的效果,而這部電影整體圍繞的就是愚公肇慶在這一路上花費二十年尋親的故事。
梁生當初有興趣買下這個劇本時,就覺得這個故事十分的特別。
雖說裡面的每個主人公都很常見,無論是從性格,外貌,生活經歷像是日常生活中都可以見到的普通人,但恰恰就是這樣一個故事,透過電影鏡頭的手法拍攝出來,才能顯示出其中反映出來的世俗世界的不尋常。
而針對此,那位最早與梁大老闆就一直在電話中聯繫,直到來了這嵊泗縣城開始第一場的正式拍攝才和他見面的青年也是十分自豪地與他介紹了自己的心路歷程。
“梁老闆,您可能覺得咱們這幫搞藝術拍電影的小眾,估計拍來拍去拍的都是那些無病呻吟的東西,但說實話,這個故事,我打心眼裡喜歡,因為這是一個尋人的故事,也是一個尋家的故事。”
“……”
“只有丟失過至親的人方能懂得這種心情,人不在了,家也不在了,根丟了,這就是高樓大廈一刻之間傾倒,能摧毀人心底最堅強意志的人間悲劇。”
“……”
“這種人間的悲劇,仿佛太過尋常,尋常到它甚至作為一個劇本的內容都有些單薄,可正因為它是如此的尋常,在這人世間每時每刻都好像在發生,它的力量才會勾起人最心底的痛楚。”
“……”
“這就是電影藝術,這就是戲劇創作,鏡頭裡演員演繹這場的悲劇竟就是咱們自己的人生,這可太慘了,而且慘的還不是主人公,就是咱們自己這一個個還苦苦掙扎或者的大活人啊。”
這位年輕卻遠道而來的導演坐在縣城的矮牆下,攥著手裡一頁頁親筆書寫的劇本望著遠處的天空如是說著。
梁生過程中也沒插嘴,但從一個生意人角度而言,他卻也覺得這口才思想和深度意外還挺不錯的導演是個極為有才華的人。
他甚至能從這個劇本中看出點自己的人生軌跡來,關於尋親,關於尋人,關於那個他心裡許久不見,還挺惦記的存在,這一切都是很清晰深刻的。
“說的不錯,人不在了,根也沒了,家是永遠的。”
所以沒忍住,梁生最後也笑著來了這麼一句。
而拍攝那倒數第三場場戲的時候,扮演老人肇慶女兒成年之後的那名青年女演員在現場幾次情緒失控到蹲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