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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就算退一萬步,我們的罐頭今年賣不好,可這罐頭和生魚不一樣,它明年放在倉庫里還能賣啊,咱們把它徹底封死在罐頭裡跑不掉,還愁它發臭變質甚至是虧本嗎?老關阿嫂!這可都是跑不掉的鈔票!這可都是絕對不會虧本的寶啊!”
第14章 十四
2002年6月21號的這一晚,大概是曹茂才和金萍半輩子以來睡得最不踏實的一晚了。
做了多年小生意,到頭來只能勉強混個溫飽的兩口子一朝被外人給點醒,腦子都是半懵的。
但夜裡夫妻倆躺在床上睡不著時,卻怎麼想都覺得今天這事其實有點意思。
以至於大半宿後,腦子裡反反覆覆的竟都是那名叫梁生的小子的那番話。
找廠子做馬頭魚罐頭,或許……還真是條好出路。
不僅利用了他們手頭最大的資源,也緩衝了倉庫大量滯銷生鮮類需要冷凍帶來的成本。
無論是從短期還是長遠的眼光來看,都是大大的有賺頭的。
可這到底是做,還是不做呢?
後來好多年之後,他倆回想起這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最開始發生的晚上都覺得有些奇妙。
從前只聽家鄉的老人們講人有命這一說,一念之間或許就能徹底成就或是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可真輪到了自己頭上,他們這些沒經歷過太多大風大浪的小人物卻也會有茫然,遲疑和難以抉擇的時候。
萬幸的是,他們接下來將會在還不知道運氣已經開始輪到自己的頭上時,就做出了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
而此刻,明明這會兒市場外邊的電閘都早被斷掉了,穿著大褲衩背心的曹茂才還是略顯遲疑地爬起來,又摸黑靠在床頭對妻子來了一句。
“阿萍,阿生今天說的那個話……”
他這含糊不清的話落下,一直背對著他閉眼裝睡的金萍也是沒吭聲。
這個時候,梁生已經吃完晚飯差不多回倉庫睡了,捲簾門拉下來的店裡只躺著他們夫妻二人。
店裡的大小事情慣常是他們夫妻倆一塊決定的,所以曹茂才這話顯然是在徵求她的意見。
可僅靠這一句話,金萍作為一個顧家算帳的女人,這心裡的某些顧慮和憂慮仿佛還消散不去。
而共患難多年,肯定也理解和尊重自己愛人的想法,曹茂才既然想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只能絞盡腦汁又小聲補充一句道,
“……我知道你在想乜,可找廠子做罐頭再有風險,也比繼續把那批馬頭放在倉庫里不停地賠好……桌上做的帳本我也看見了,成本算算確實不會虧,仔細動動腦筋,阿生這次做的確實是真仗義,他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也沒個身份證件,但手腳乾淨勤快,那雙眼睛就不像是心眼壞的,這次這事,他願意給我們想辦法出主意不說,放在一般人身上,哪裡會樂意蹚自己關係還不熟的老關家的渾水,到時候我們賠了第一個怪罪的不就是他,他也犯不上……”
“說起來,我們倆在南方賣了那麼久的魚,好像真是沒發過多少財,同鄉里那麼多人裡頭也就混個不上不下,總也抓不住好機遇,多少次人家說那個買賣有賺頭,我們就想著不敢不敢怕賠怕虧,白讓機會溜走,可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國家對經商的政策好了,多少人從國企脫離出來下海做買賣,難道我們還不能試一試嗎?”
這番出自自家男人的話像是勾起了一絲金萍關於過往生活不易的回憶。
也許是明白繼續裝睡也沒什麼意思,身子側著的金萍穿著身碎花睡裙就轉過身無奈地睜開眼。
她其實已經不年輕了,身材四肢和丈夫一樣開始微微發胖,臉上和肚子上也是多年操持生意累出來的贅肉和皺紋。
她不愛打扮,也沒那個心思和現在時下的女同志們一樣燙髮染頭,買款式時髦的衣服。
因為沒受過太多教育,對於生意和帳目一直以來金萍都在依靠著自己多年來的經驗去領悟。
他們的兩個孩子前幾年就已經分別被送回了粵西老家托親人照看。
不留在身邊照顧和撫養的理由其實也很簡單,因為他們手頭並沒有更多的錢,店裡的房租和生活兩人勉強還能應付,孩子卻讀不起本地更好的學校。
加上外來人口戶口難辦的問題,所以只能讓老家的父母幫忙帶著孩子,每逢過年再寄些錢回家。
這麼多年,為了在外掙錢,他們兩口子只能和兩個孩子聚少離多。
到頭來,心心念念的鈔票和衣錦還鄉的期盼還是離他們越來越遠。
但誰當初出來拼死拼活地做買賣,不是想著日後發財,然後徹底擺脫窮苦人熱飯都吃不上的命運,給家人帶來更好的生活呢?
掙錢,掙錢,那可是他們一代人心中最了不得的美夢啊。
這般想著,臉上沒一點睡意的金萍卻也沒著急回應丈夫,只將兩人身下的床單拉上來些蓋住心口,才側過身顯得不太自信地皺眉嘆了口氣道,
“阿才。”
“誒,怎麼了?”
“你說,人家梁生的腦筋怎麼就這麼靈……我們這麼些年怎麼就想不出這種好辦法呢?”
“啊?”
“這麼個好法子,要是早兩年我們心裡就主動有了這種念頭,是不是南邊的門市,90年之後我們就能買下來了,自己的魚店也早有了,老大老二也不用跟公爹他們回老家上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