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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門隔壁人家的電視機里在放傳奇女歌手鄧麗君生前的一段電視訪談節目,中間穿插了她的一首老歌。
燙著時髦捲髮,一身白色長裙裝的鄧麗君那音容笑貌依依在人眼前,傳奇女歌手那明麗的容貌如百靈鳥般點亮人的雙眼,軟糯甜美的酒窩在電視機里依稀閃爍著。
瞿朝不由得看入神了,而梁生這傢伙見狀也樂了,流里流氣地打趣了對方一句。
“說實話,瞿哥,你也羨慕這歌里唱的那種的小日子吧。”
“嗯,羨慕。”
“誒誒,難得見你也這麼誠實啊。”
難得照著機會損這位一向喜怒不行於色的大佬,梁生這傢伙也笑了。
“梁生,你是不是覺得我這輩子就是生下來這麼順風順水的?你知不知道,我這條腿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到底怎麼得到人生第一桶金的?”
“……不,不知道。”
突然被這麼反問了,梁生也愣了。
“其實,我一生下來就是個棄嬰。”
“……”
“梁生,你見過那些被父母遺棄在路邊而死去的棄嬰嗎?七幾年那時候,全國各種菜市場,收費站門口總會有時不時出現那麼一個水果筐,筐上蓋著碎花布,但這種筐子沒人敢隨便撿,因為裡邊裝著一般就是一個剛出生沒多久就被拋棄掉的孩子。”
“……”
“新生的孩子被隨便丟棄,大多一夜過去就會死去,而我出生不到二十天,就因為先天性殘疾被我的父母丟在了這樣一個筐子裡扔了。”
“……”
這個故事對梁生的思維衝擊性可太大了。
他曾經一千次,一萬次去想像過瞿朝過往的故事,但從未想到如他這樣的人,會是一個棄嬰,還最終靠著自己走向了一條大多數都難以想像的道路。
所以憋了半天,自小也是苦日子泡大的梁生也不敢說些什麼別的來刺激別人的傷心事,而是難得有一絲感同身受問了身邊的瞿朝一句道,
“那你還想過……去原來的地方找你的家人嗎?”
“……不了,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有些事經過那麼多年,現在也沒必要去打擾了,他們應該也早忘了有過這樣一個殘缺的孩子了。”
“……”
“我快十年沒有回過老家了,這兩年,江清泉一直在幫我來回跑,我在那邊修了路,還資助了些家裡上不起學的學生,但從來沒回去過,我有想過生我的那個女人會是什麼樣子,應該很美吧,嗯,也許就像電視裡的鄧麗君一樣。”
“生死無常,所以,咱們大家都得好好活著。”
拄著拐杖的瞿朝這麼淡淡地回答著,也似是有所感慨的默默看了眼巷子外吵吵鬧鬧的電視機。
再過一會兒,小江秘書就會來接他了。
今天來梁生家做客的行程對於一年到頭都在忙生意的他來說格外少見。
從前在梁生的印象里,他這麼一個大忙人似乎從不需要休息,除了投資和那些忙不完事業基本也沒有什麼家庭觀念和人情味。
可此刻,眼看瞿大佬,再次和人聊起自己少年時的往事,意外地有幾分少年人的單純。
“我該走了,明天上午的飛機去北京,有事電話再聊吧。”
“嗯,出去當心點,晚上巷子裡黑,要不?我讓小江秘書把車開進來?”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開進巷子裡喇叭太吵了,而且,以前就靠著這把拐杖,我一個人也過了那麼多年了。”
“……”
“你的家,你的家人還有你曾經站在我面前堅持著說一定要好好守著的弟弟我都見到了,我承認,他們確實像你說的那樣,比有些財富看上去更吸引人,所以,好好珍惜眼前的生活吧,梁生。”
說著,輕輕搖搖手拒絕他的瞿朝喝完最後一口啤酒就這麼走了,江清泉和司機在巷子外頭按了喇叭,來接他。
目送著他離開的梁生坐在台階原地,看著兩個空啤酒罐一個人走神。
背後是家家戶戶的爆竹聲,電視機聲,吃晚飯聲。
他想起了瞿朝剛剛的背影和兩人之間的那番話,他忽然覺得那個和他差不了幾歲,卻和他的人生閱歷完全不同的人可真是孤獨啊。
這麼想著,心情複雜地抬起頭,又攥了攥自己褲兜的梁生看到了巷子口賣面窩和豆腐花的張老太。
張老太這麼多年了也還在繼續擺攤賣豆腐花。
從2002年到2004年,關於梁生身邊的一切好像變了好多,又好像什麼都沒變,這麼想著,梁生也笑呵呵地走上去招呼了老人家一句。
“張姨,這是回家吃飯了啊?”
“是啊,哈哈,是大生,對,今天最後一鍋了,賣完回家家裡人還在家等吃飯呢……”
“行,那都給我吧,小聲愛吃,您也好早點回家……”
“哎喲,好嘞好嘞,當心燙啊孩子,回家和小聲一塊吃……”
而再等這位不靠譜的大哥拎著豆腐花和面窩回來,又沖小樓上喊了一句後,就得到了他家小少年的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