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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雖然愛錢,卻也格外惜命。
作為重活一輩子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個人,只有好好擁有健康才能夠發揮個人生命的最大價值和意義。
可現在他自己身體狀態上這個情形,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一件‘小事’。
偏偏自打年前回家之後,他就好像漸漸在失去對上輩子的有些記憶,也就是那一直幫助他的‘前世記憶’。
因此即便努力想,關於2002年是否還有什麼特別的大事,他的腦子裡還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原定於2月18日的羅大佑全國巡迴演唱會前日順利召開,‘流感’肆虐時期,不少歌迷朋友依舊趕到現場支持,
“26日首都快訊,席捲中國多日的流感再度擴散至新地區,一名常駐上海的美國商人前日在途經中國香港,併到達越南河內後突然發熱病倒,目前已確認染病,這是首例由中國肺炎傳播至越南的特殊病例……”
“今早,中山大學一位教授在途徑香港入住一家酒店時,再度被發現有低燒症狀,目前港城政府正在就此事展開調查……”】
這一段段從電視機里響起的字正腔圓的廣播讓梁生心裡莫名地有點發毛。
他總覺得自己身上目前發生的症狀,和電視裡說的這個讓他覺得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流感’有什麼關係,而且是很糟糕很恐怖的相似。
那一晚,他做了個讓他醒過來後背都嚇濕了的夢。
夢到上輩子,他還像小梁聲那么小的時候,似乎也有那麼一段模模糊糊的記憶。
記憶里,有很刺鼻的消毒水和陳醋味道,大家突然有一天都開始很害怕感冒,出門都天天帶著口罩,還要定期量體溫。
自來水廠的老街上整整幾個月沒有任何人,大夥都不上學也不上班,電視上還老放有人得了病,或是多少人死了。
得病?死了?那這些到底是得了什麼病呢?
“非典……電視上的人說了,他們得了非典,所以學校才停課了,據說現在外面有好多人都得了非典……”
“……非,非典?”
那兩個在夢中才被迫讓梁生想起來的詞,驚醒了他作為一個普通人靈魂深處最可怕的關於時代記憶的噩夢。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趕在了這種時候。
不僅真的親自直面了這場曾一度讓半個中國掀起巨大風浪的可怕傳染病,更有可能已經身處於疾病最嚴重的中央。
可非典,非典,這是要讓人命的病……如果此刻的他真的得了這要了人命的可怕瘟疫。
作為一個普通人,他又該怎麼辦呢?他的聲聲將來又該怎麼辦呢?
因為這場夢和這個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問題。
趕上自己人在外地的梁生一時間也沒法子,他沒敢先驚動家裡和小梁聲,而是先壓下恐懼一個電話打到北京,自己目前比較信得過的人那裡。
“梁生,你怎麼會突然給我打電話了?什麼?你怎麼了?”
多日不見的瞿朝,手機那頭響起的聲音倒還是那麼平靜緩和,在這種時候反倒透露出一股親切感。
他和自己秘書江清泉年前就在首都為了一單買賣出差公幹。
這段時間偶有和梁生發郵件聯繫,但是基本也是一本正經地聊得彼此工作經營上的事。
梁生一直以來都比較敬重對方,因此趕在這個節骨眼,已然半條命搭在有些結果上他也不敢再開玩笑,而是當時就拿著電話把這事給說了。
可他才一說出自己的情形,那頭一貫不怎麼生氣的瞿朝語氣就亂了,更甚至下一句,他就立刻急匆匆地把一個電話號碼丟過來斥責道,
“你真是聰明慣了這回反倒糊塗了!這種事為什麼早一個禮拜前不說?你是真當自己是神仙轉世,連自己的命都不重要了嗎?”
“……”
“給我聽著,現在,立刻就去醫院檢查,別拖!拿著這個電話,找這個大夫馬上檢查清楚!你要還想好好回家見你弟弟,想好好打你的天下,千萬別拖!立刻去醫院!”
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今天一大清早,梁生立刻就帶上身份證和醫保卡,又上中山醫院門診部來掛號了。
這段時間一直跟著他的小毛剛剛一路給他開車送過來,現在去旁邊小吃店先吃頓早點,待會兒再上來給他帶早飯。
醫生由於是瞿朝介紹的,所以各方面效率肯定是很快的,加上本人是呼吸道科的專家,因此各方面比較方便。
於是與驗血,拍胸片。
該走的流程,本身半個腦子都有點燒糊塗的梁生自己一個人都里里外外夾在一堆科室里走了個遍。
一路上,沒脫下口罩,只解開過兩次毛衣的他沒有怎麼敢和醫生護士說話。
——事實上,他已經有點怕了。
其實說實話,他並不是一個真的膽小到輕易貪生怕死的人。
平常慣於無法無天闖蕩天下,想著搏命掙大錢,上輩子還是冒著生死救下他人的孤膽英雄,他本不該這一次這麼害怕那虛幻未知的死亡的。
可是如果是放在從前,他覺得自己一定能撐著,但現在,他卻覺得偏偏自己怕了。
因為只要想到還有那麼一個壓根沒長大的小傢伙還在家裡等著他,他就覺得打心眼裡地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