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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了,他甚至都忘記了那女子的模樣……
一晃而過,早就隨著這些年身居高位帶來的榮耀與地位, 爛在了心底, 仿佛早就隨著這些年他在外的好名聲而銷聲匿跡,從未存在過。
可那日,隨著那舞姬的陡然出現,再次掀開掩埋的過往, 將那一幕幕不堪重新揭開,那時即使發現並無異樣, 可他就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怎麼會?
他低下頭, 瞧著宗列傳來的那八個字,眉頭皺得緊緊的, 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猛地站起身,渾身都止不住顫抖了起來。
他幾乎是抖著手打開了書房的機關,動作極快地走近密室,可等看到完好無缺的冊子時, 薛訓庭鬆了一口氣。
也許那些人失蹤不會是湊巧,怕他會報復,否則,怎麼可能有人在不過十多日的功夫,做到這一切,要是對方有這等本事, 怎麼可能會等了十五載?
更何況,昌榮歡那廢物,也沒這個本事。
可餘光一瞥,看到那撕掉的一角,薛訓庭保養得極好的一張臉,幾近扭曲地猛地打開了那一頁,看到上面被撕掉的殘頁,薛訓庭渾身一軟……勉強撐住了暗格,才穩住了身形。
就在這時,密道外的書房,傳來管家再次驚慌失措的聲音:“老、老爺……不好了!州衙來人了,說、說是……以十五年前姦污殺人案讓老爺去一趟州衙!”
薛訓庭啞著嗓子,睜著眼,眼底幾乎湧出血意,死死盯著那本冊子,猛地一拳頭砸在了暗格上,咚的一聲巨響,嚇得書房外的管家面無人色。
州衙外,不知何時早就圍了很多的百姓,他們啞著嗓子瞧著遠處,那抹渾身血紅的少年,愈發襯得對方蒼白的姿容孱弱惹人憐惜。
眾人沉默不語得瞧著對方三步一跪地朝著他們走來,等到了近前,都自發地讓開了一條道。
裴晁早就淚流滿面,尤其是這一路聽著四周為裴家、為他聲討薛訓庭的聲音,偽裝了十五年的堅硬外殼,終於裂開了一條縫,開始噼里啪啦的碎裂,讓他死死咬著唇,才防止有哽咽聲傳出來。
惡人還未得到懲治,他還不能倒下來……
他到了州衙前,慢慢站起身,因為跪得太多,額頭上有血留下來,與淚意摻雜在一起,格外的狼狽,他站起來的時候,身體搖晃了一下,被身後紅著眼圈的高大男子給扶住了。
裴晁紅著眼,並未拒絕對方的攙扶,只是借著這力道,慢慢轉身,朝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這才義無反顧地踏進了州衙。
一步步朝著那“明鏡高懸”的大堂走去,州衙的衙役站了兩排,都是靜默無聲。
裴晁邊走邊道:“草民裴晁有罪……大趙……殺害七名……”
隨著這一聲聲,身後也無聲抱著烏紗帽跟過來的昌榮歡也早就紅了眼,他望著眼前互相攙扶的一對,心口悶悶的像是被砸了一下又一下。
他腦海里閃過十五年前裴氏女跪在堂下的模樣,顫抖著雪白的唇,淚眼婆娑地搖頭:大人,民女無罪……真的是被人姦污的……
他當時到底怎麼忍心為了一家老小選擇了視而不見?他有罪……有罪啊……
昌榮歡啞著嗓子:“吾乃寧州府知州昌榮歡,吾有罪,先帝……吾因一家老小受薛家如今家主薛訓庭威脅,不得已同流合污,誤判裴氏女通姦,害得裴家、石家家破人亡……唔有罪……吾昌榮歡,罪該萬死……不配當這父母官……”
眾衙役都一臉懵逼地看著這一幕,都傻了眼,若非他們大人,他們捕頭親口承認,他們也不會相信……可如今聽著看著,他們出了啞聲,竟是說不出一句話。
堂外的百姓隨著裴晁等人也走到了州衙外,聽著昌榮歡的聲音,想說出斥責的話,可偏偏瞧著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對方該死,因為是他誤判,才害得裴家、石家這麼慘,可偏偏對方又是被薛訓庭威脅的,情有可原,卻又太過冷血心狠,畢竟,裴家石家也是人命啊……
於是,最後眾人心底無法發泄的怒意,在被帶過來的薛訓庭的到來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口,若非有衙役攔著,薛訓庭怕是早就被打得面目全非了。
薛訓庭大概是第一次被這麼辱罵,一群群被攔著的百姓以他曾經沒有聽過的詞罵著他,讓他一張臉黑沉可怖,可到底一個字也沒吭聲。
挺直著背脊,一身威嚴冷漠地踏進了州衙,當看到站在堂下一旁的昌榮歡,眼神更是帶著淬了毒的冷狠。
昌榮歡根本沒有看他,只是抱著烏紗帽垂著眼,瞧著身前的跪著的裴晁與昌文柏。
他眼前似乎還有些恍惚,腦海里似乎閃過裴晁的爹,那個身手極好的獵戶,一臉純善敦實,每次他過去買皮子,對方都是選了最好的讓他拿,可就是這樣,他當年到底是怎麼忍心因為一家老小,害了他們?
這十五年,他受盡了內心的煎熬,卻又一步步被世俗同流,他罪孽深重,就是一頭撞死了也不可惜,可文柏……文柏……他的妻兒是無辜的……
若是裴晁死了,怕是他兒也不會獨活。
這都是他犯的錯,為何要讓他們來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