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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晁怔怔搖頭,“大人,阿秋與舅父他……”
陸莫寧道:“我會儘量保住他們的,你且放心。”
荊大夫只是知情者,阿秋卻是難辦了一些,但也不知沒有辦法。裴晁眼睛一亮,終於鬆了一口氣,猶疑之下,才再次緩緩開口:“……怕是大人也猜到了,昌文柏他……不該死。”
他咬著牙,到底說不出第二句為仇人之子求情的話,可到底,他最後做的一件事,卻是保住了對方的性命。
“大人應該很好奇我為何會成為昌家的少夫人,這一切……都是我故意的。本來,我是要讓他昌家家破人亡,永不安寧,可是……”裴晁抬起手臂,擋住了泛紅的眼,“昌榮歡該死,可昌文柏是無辜的,他對昌榮歡做的那些事,一無所知。”
他明明是去報仇的,五年前,從他男扮女裝賣進昌家為婢女開始,一切就是計劃,他怕自己與家姐長得太像,又是男子,恐引起昌榮歡懷疑,所以乾脆男扮女裝,至少年齡上對不上,昌榮歡絕對想不到。
只是越接觸,一年的時間,隨著越來越了解,他越是對昌文柏下不了手,乾脆就改變了計劃,他故意設計了一場刺殺,成了昌文柏的救命恩人,不僅如此,在知曉了昌文柏對十五年前的他心懷愧疚還在緬懷時,他故意在養傷的時候露出了後背上的胎記。
果然……對方上鉤了。
即使知道他就是當年倖存的裴家人,可對方並不知道昌榮歡做的那些事。
以為他因為裴家出事才成了孤兒,才不得已賣身為婢,對方愧疚之下,承諾要彌補他,要一生照顧他。
為了打進昌家內部,他故意引誘對方一步步對他動心,最終以強硬的態度求娶了他。
他這輩子,對不起兩個人,一個就是當年無辜替他枉死的表兄;另一個,就是昌文柏,他利用了他的感情,卻無以為報。
所以,他只能在開始實行計劃的半年前,加入了那最後的一場戲,讓對方從鑰匙與卷宗,以及那些時間點知道他就是兇手,以為他假死逃離。
果然,那個傻子把所有的罪責都承擔了下來,跑去認罪去了……
裴晁苦笑,“他多傻啊,我一直都在利用他,他最後明明都知道了,竟然還是去了……大人,你說他傻不傻?”
只是笑著笑著,卻是有晶瑩的淚珠滴落下來。
陸莫寧抬手,遞過去一方帕子,裴晁搖搖頭,一滴淚珠混著濃烈的感情與絕望滴落剛好滴落在陸莫寧的手腕上,剛好砸在木珠上,有極快的紅光一閃而過,只是在場的兩人都各自沉澱在自己的思緒里,並未察覺到這點異樣。
裴晁抹去眼淚,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讓大人看笑話了,其實也不太麻煩,大人只要讓他相信他成功讓你相信他就是兇手了,一直那麼關著他就好,否則,我怕他……會做傻事。等事發我行刑了之後,還望大人勸慰他幾句,我相信大人。”
陸莫寧久久未言:“……事情還未到那一步,也許,還有辦法也說不定。”
裴晁知道對方只是寬慰他,七條人命,即使對方該死,他也不該越俎代庖。
可裴晁卻沒有遺憾了,當初他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做這件事的,可陸大人的到來讓他看到了希望,所以,他才讓暴露的計劃提前了,他也很清楚,以陸大人的聰慧,他那些伎倆怕是也攔不住對方太久了,可他在賭,賭對方能不能看出來,賭他會不會幫他們。
可他沒想到,對方來寧州,竟然就是為了昌榮歡,竟然就是為了當年那場舊案……
十五年了,即使死了,他也知道那場冤案中死去的人,終究會真相大白,會沉冤得雪的,因為……有陸大人。
第46章
陸莫寧走在街道的石子路上, 淅淅瀝瀝的水聲從四面八方襲來,涼風一吹,整個天幕靜得出奇。
身邊執傘的洪廣平從裴晁那裡出來就一直沒再開口, 陸莫寧能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
水簾像是隔絕了整個世間的煩雜:“你想說什麼, 就說吧。”
洪廣平的嗓子有些啞,許久,才垂著眼,遮住了自己泛紅的眼圈:“……大人, 我一直在想,如果, 如果我能早點……或者我能如大人這般明察秋毫, 或者當初能按照老頭兒留下的線索查詢一二,或者能早點找到他們, 是不是就……就……”
說到最後,洪廣平捏著傘柄的手死死攥著,指骨發白。
可即使有再多的或者,如今也是遲了,已經是回不去了。
陸莫寧:“這是他選擇的道路, 即使知道前途是絕境,卻甘之如飴。”
他有他的執念,那麼多條人命,像是一道枷鎖,從五歲開始,就壓在他的身上, 讓他即使不惜改變自身,也要報仇。
他忘不了他們離開時裴晁站在被水簾遮住的眉眼,不如第一次他見到的“少夫人”那般周身都透著的病態與死寂,那一刻,他是輕鬆的,從身體到靈魂都是輕鬆的。
他不想騙昌文柏,可他卻騙了;他不想利用昌文柏,還是利用了……
這幾年來,他或者有遲疑,可從半年前,他開始動手開始,他就知道,只有徹底放下仇恨,否則,他與昌文柏之間,只有欺騙與利用,甚至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