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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上。她不會責怪他,但感情上呢?而且,若他顧念……她的感受呢?
果然,蕭十一沉吟了。
可是他不像琉璃想的那樣閉目沉思,而是目光灼灼的望著琉璃。開始。琉璃還鎮定,還能回視,漸漸就有些力不從心。不過她向來倔強,死咬著牙,不肯退縮。旁邊的搖光最是了解姐姐了,見琉璃的袖口微微顫動,就知道那下面被掩蓋的手正緊緊握住。不禁異常惱怒。
不管臨山郡王多有權勢,不管他多想要見到阿魯台,手刃之,也絕不能讓姐姐受這樣的罪呀。在他心中,姐姐無比尊貴,比皇宮裡的公主都尊貴百倍。怎麼能讓男人這樣目光直視?男人應該匍匐在姐姐腳下才是。這簡直……太無禮了!
而不管琉璃承認不承認,在互相的試探和攻防、以及勾結和排斥之中,她和蕭十一之間形成了古怪的默契。比如這種目光交鋒,比如肢體上並不太深入的接觸,她並不覺得有人格上的侮辱感。可別人,特別是愛護她的人就受不了了。
所以當搖光,她那一向謹慎文雅、白面小書生般的、小大人兒似的、慣會演戲賣萌的弟弟突地跳起來,悍然對蕭十一出手時,她幾乎驚住了。
而當蕭十一反應極快的單手接招,三兩下就把搖光點得失去意識,軟軟倒在地上時,她更是半張著嘴,指著地面,連話也說不出。
“我覺得,沒這小子瞎攪和,咱們才好談正事。”蕭十一聰明著呢,知道所謂“正事”是琉璃的死穴,點之,她就能恢復理智,不會亂發脾氣。
“放心,他只是暈一會兒,就像睡覺似的,身體完全沒有傷害。”又著補道。
“至少……把他抱到椅子上,地上多涼。”果然,琉璃沒發火,而是無奈,兼心疼。
蕭十一很鬱卒。
琉璃在意的男人很多,九郎就算了,本來就有個水石喬,現在又多個霍搖光。別怪他亂吃飛醋,水石喬不是親哥哥,霍搖光也不是親弟弟。哥哥妹妹就多的說不清了,這個弟弟才這麼點大就這麼漂亮,再過三五年還了得?那時琉璃才二十出頭,這小子可卻懂得喜歡姑娘了。他家琉璃那麼可口,惦記著的狼可多。只一個水石喬就讓他頭疼無比了,不能再多一個!
蕭十一小人之心,不明白琉璃和搖光之間是那種親姐弟樣的感情。相反,他還委屈,琉璃關心幾乎所有對她保有善意的人,他呢?為什麼對他就不多看一眼?為了阿魯台的事,他最近都瘦了不是嗎?這麼久沒見,他想得她心肝都疼了,她怎麼會氣色上佳,好像很快樂?好像她的生命里沒有他,反而是件輕鬆的事?
“你就一點不想我?”想著,就問了出來。
第五十三章奶爸
“想過。”琉璃點頭承認,若否認,也太矯情了。
但,後面又著補了一句,“我們是合作關係,是盟友,我差不多每天都要想到郡王殿下幾回。”就是說,想是想了,可卻是公事,“我以為,殿下這麼久沒找我,定然是一切順利,沒什麼可以交換的信息,或者需要商量的要事。”說完,就去扶地上的搖光。
因為我怕看到你和水石喬一同出現,因為如何處置阿魯台,有太多朝堂角力,我忙得腳不沾地。你只看到我下了一盤事關天下的大棋,豈不知多少工夫做在棋盤之外,哪有那麼清閒。
蕭十一心道,卻隱忍著,沒有說出口。對琉璃,他無可奈何,又對去她抱搖光的行為實在看不下去,只好忍氣吞聲,單手把那漂亮的少年拎起來,丟到旁邊的短塌上。
“殿下還沒回答我,到底能不能把阿魯台交給我?”琉璃不等蕭十一再生出么蛾子,緊追著問,讓他沒有閒情閒時和閒心糾結感情問題。
蕭十一那麼聰明,自然明白琉璃的小心機。但他向來不敢緊逼她,怕她才敞開一條小fèng隙的心扉再度緊緊合攏,只得忍著心中的澀意道,“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的。但我想知道,你真的要殺掉阿魯台嗎?他活著,對我們的作用更大。或者說,對霍家軍的作用更大。琉璃,我知道你心中有仇恨,可不希望你意氣用事。”
琉璃想了想,誠實的道,“我不知道最後會怎麼做,我得看到他的人,才分得清我心中的怒,所以我現在無法承諾你。不過,人活著不是非要保持理智的,有時候活的是一口氣。”
“殺了他,並不是最好的復仇。”
“我知道。”琉璃點頭。“可我心裡會痛快。”
蕭十一抿緊唇,不語。琉璃也不催促,兩人之間再度沉默下來,靜到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
好半晌。蕭十一忽然攤開手,“要達到目的,路有千萬條。”
“所以?”
“拿去,阿魯台歸你了。”蕭十一拿起桌上的酒壺,滿滿倒了一碗,仰頭飲盡,“只要你高興就好。”酒香清冽芬芳,伴著這句話,澆得琉璃心中的花枝,綻放出了小小的蓓蕾。
他若直接拒絕或者直接答應。她都沒有這麼開心。可他做了認真的思考和權衡,最後仍然捨棄利益,選擇了更顧忌她的感受。被如此珍視和對待,但凡是人,是女人。都會感覺非常好的。特別是像蕭十一這樣對待正事,理智到近乎冷酷的人來說。
“今冬雖然沒有去年那麼冷而多雪,到底寒意深了。”蕭十一沉吟了片刻又說,“你出門辦個年貨什麼的,最好穿件帶著大雪帽的斗篷,仔細被風吹到。”
琉璃挑眉,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蕭十一笑笑。“這回西北平匪,你哥哥立這麼大功,皇上只有小賞,卻還沒有大封。因此水府外面,來來往往的暗樁可多呢。現下天黑得又早,酉時中(晚六點)各府就大門緊閉。街上別說行人,小貓小狗都沒一隻。”
琉璃登時明白了。
要去大理寺那邊的暗獄,自然要在晚上。可那時才從水府出去,半夜再回來,實在是太扎眼了。化妝成水府的雜役都說不過去,所以必須要有所掩護。而她若以置辦年貨為藉口,在大白天出去,之後隱藏在某個地方,再由別人假扮她在天黑前回府,她則半夜去辦潛入監獄的大事。轉過天,那西貝貨以同樣的方式換她回去。這樣最後就算再鬧到全城盤查,水府也把自己摘得乾淨。只要她遮住了臉,身邊的丫鬟僕人不變,就沒人會發覺。
“我到哪兒去置辦年華呢?”琉璃直接問。
蕭十一就喜歡她這聰明勁兒,一點就透,而且利落乾脆,絕不會婆媽。不過,他仍然忍不住要逗她,於是俯過頭在她耳邊吹了口氣兒,“南京大街有家吉祥號北貨鋪子,裡頭從東北販來的皮子很不錯的。你這麼疼你這小兄弟,不給他買塊皮子做件小襖嗎?雖說一個小廝穿不起那麼貴重的,不過套在大衣服裡頭,倒沒什麼礙緊的。”
“郡王殿下發財。”琉璃施了一禮,暗諷。
這個男人,編織的情報網絡遍天下,順帶著還做買賣。如此一來,密探們的經費解決了不說,還能賺出大把銀子,還真是半點人力不浪費啊。
“好說好說。”蕭十一調侃道,“報你的名字,全部半價。你若喜歡,送給你也成。”若嫁給她,都給她又何妨呢。
“後天去,時間上方便嗎?”正事!正事!才發現蕭十一是個跑題大王。
“我即刻安排,就後天吧!”重又俯頭,“你知道我這個人的,無利不起早,絕不做賠本的生意。這回算得上我額外幫忙,眼看過年,我生辰又到了。那請你給我做對皮毛耳套,這要求不過分吧?親手做哦。”
他的舉動突然,離得又近,琉璃沒能迅速反應,繼而避開。只感覺他的嘴唇皮似是擦過她耳朵上的絨毛,令她驟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又聽他提到生辰,她的腦海里先是回想起去年除夕夜,蕭十一掏心窩子說了很多話,由此使他們的關係驀然就打破了隔膜,心,瞬間靠近。又想起九郎臨走之前,她傷到他,他氣得狠狠親她……
別燒盤!別燒盤!這樣拼命提醒自己,還努力克制,卻仍然覺得面頰發熱。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必然紅了臉。她用了多久才把那一幕扔到記憶的最深處,打算再不翻出來。可他輕易就又掀到那一頁,令她避無可避。那個……算強吻吧?只是後來她沒追究罷了。
“咦,怎麼臉紅?想到什麼?”他居然還有臉問!
“東西是沒那麼難得,可殿下有點強人所難。”琉璃很佩服自己的反應,能這麼快就找到合適的解釋,而且看起來還很坦然,“我女紅一向很差,這不是讓我獻醜麼?不如,我讓青黛幫我。不是我吹。那丫頭做的活兒,比之宮內的尚衣局不差。”
“只要你親手做的,那才是心意。”蕭十一不干,“你的丫頭巧。我知道。可本郡王府里沒有巧手的丫鬟嗎?”
琉璃目光亂瞟,好不容易看到搖光動了動,就要甦醒了,連忙道,“殿下不嫌丑,敢戴著出去,我怕什麼呢?做就做!到時候扔了燒了,都與我無關。”
“琉璃給的,哪怕是一根糙,我都當寶。”說起來。他這兒有她好幾樣東西呢。可不知是為什麼,總是覺得不夠。她不肯來他身邊,就想要她的東西堆著,好像她哪天會跑過來要。那時候,他就可以扣下她了。
“那我先走了。後天的事就拜託殿下。”琉璃怕蕭十一再說出什麼肉麻的話來,連忙向塌邊逃竄,試探著去輕推搖光。
哪想到蕭十一卻往外走,扔下一句話道,“本郡王算看出來了,你這小兄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兒,看著斯文。其實是塊暴炭。還是本郡王先走,免得他醒了要報被打暈的仇,到時候管保鬧得咱們這個秘密的約會地兒,再也藏不了人。”說完,人影已遠。
琉璃愣了愣,再看看正努力睜開眼睛的搖光。忍不住就笑。才見一面而已,蕭十一就這麼了解搖光了,果然家裡有幼弟的人是彼此理解的啊。蕭蠻那傢伙,鐵定也是不好管教的。
忽然之間,蕭十一在琉璃心中孔雀大水仙的傲驕形象有點坍塌。怎麼感覺……他好像是又當爹又當娘的奶爸呢?
搖光很快清醒,果然要找“偷襲”他的小人拼命。到底是小孩子啊,還是男孩,實在是太愛打架了。琉璃好說歹說,最後連“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古言搬都出來了,搖光才決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第三天早上,琉璃早飯後,就帶著青檸和唯唯兩個外出隨行丫頭和小貓小狗兩個小廝,出門置辦年貨。她沒有直接奔南市大街,而是先去北市的首飾鋪子,挑了很多過年打賞的金銀吉祥物,再去南京大街買衣料、胭脂水粉什麼的,最後才進了吉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