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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但願,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石頭,我累了。”沉默半晌,琉璃忽然很頹喪,“不管什麼事,不管你怎麼做,我們慢慢來,慢慢看吧。你別逼我表態,因為誰也無法預測未來,誰也不知道你的辦法成不成。”
“一定能成!”水石喬再度拉住琉璃的手,“我知道不容易,可只要我有堅定的心,就能讓每個人有美好的結局。琉璃,我只是需要時間,你等等我。只當這是對我們感情的考驗。別這麼早就放棄我,選了蕭真。”
“當初,是‘我們’選了蕭真。”
“至少你孝期還長,不用馬上嫁給他。”水石喬突然很暴躁。態度鴕鳥得很,“我們的計劃得提前,我要讓這天,早一點變樣!”那麼。他就可以帶著她遠走高飛。為此,他不惜和蕭十一加深合作。哪怕是與虎謀皮,哪怕明知道蕭十一對琉璃沒安好心。
琉璃何嘗不想早日為霍紅蓮報仇?事實上,他們的進度已經早超過她的預期。由於蕭十一的介入,變數在增加,速度也在加快。前些日子,她因為石頭的婚事亂了心,差點害了青檸和黎豆豆,無論如何。往後她不能再這麼脆弱。
這麼想著。她走到床邊。從枕頭上拿出一件東西來,走到水石喬面前,遞給他。
“還你。”她說。
水石喬垂目。心裡突然不好受,擺出抗拒的姿態。“不,我不收!”
那是一柄匕首,他上京之前,親手送給她的。他曾說:覺得孤單了,就拿著它,那意味著我在你身邊。現在她要還回來,他不敢收,不能收。
“還你!”琉璃執拗。
但見水石喬臉白得毫無血色,目光中滿是失去她的驚恐,心不禁一軟,嘆息道,“我感覺孤單了,你卻不能站在我身邊,哪怕是假裝的,也有顧忌。所以你拿著它,當有一天你可以光明正大的陪著我時,我會再收下。”
水石喬內心掙扎,生怕收回就再送不出。可他低頭,看見琉璃清澈堅定的眼神,不禁伸出了手。
琉璃,他的琉璃,最不喜歡曖昧不清,行事也最是直截了當。所以,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她那麼勇往直前,於是從不屑偽裝。她那麼驕傲,於是也不會與人分享。但她應了,只要他能恢復自由身,她就會等他。
魚皮套子、硬木刀柄,鞘上沒有華麗的裝飾,卻有著被打磨得光滑的紋路。一見,就知道這匕首常常被放在掌心摩挲。就算現在,似乎還帶著一點點幽香,一點點體溫。
“相信我,我會讓你再收下。”忍痛收起感傷,把匕首珍重地放入懷中,水石喬又道,“對霜華,你不必有多餘的想法,只當成普通姐妹就是。”
琉璃卻蹙了眉,因為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很可怕的可能,“我們的事,不止是你我之間的感情,還有咱們籌謀的事,秋霜華知道多少?”
她對秋霜華不了解,想必石頭也不了解。他與他“妻子”的緣分,只是小時候的幾年,後來他偷跑到西北給姐姐當馬僮,而秋霜華被拐,再相見,就是在床塌前、喜堂上和喪禮中了。
而她自從見到新嫂子的面兒起,就一直沉溺於情傷,卻忘記秋霜華既然是石霜華,是石夫人的前養女,是她所頂替的人,就該知道她是冒牌貨。若秋霜華不是自己人卻掌握了秘密,那就是個大隱患!秋霜華若起了歪心,她失去的將遠不僅僅是愛情!
這想法,讓她冒出了冷汗。
“咱們並非親兄妹,霜華自然是明白的。”水石喬神情倒還平靜,“我不知道我娘和她說了多少,但試探過,她所知不多。你該相信我娘,事關重大,就算是面對心愛的女兒,她也不會多嘴的。”
聽水石喬這麼說,琉璃略放鬆了些,卻還是生出了警惕心。因為這相當於她有把柄落在了秋霜華手上,“新嫂子”若有心刺探,或者有別的想法……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
突然之間,她的危機出現了!
第七十章得寸進尺
過了兩天,溫度突然降了下來,有了秋高氣慡的感覺。
琉璃病癒,恰巧蕭真銷假要回東津府了,琉璃就親自送他出城。連日來,雖說算不得衣不解帶的照顧,但蕭真日日來往於水府和晉王府之間,御醫請了好幾個,各色名貴藥材和補品流水價送過來,是個人就會感動,何況是最受不得人家對她真心好的琉璃?
去年這個時候,東京都的人還看琉璃的笑話,覺得晉王殿下會嫌棄她這江湖女兒。蕭真確實是嫌棄來著,但很快就變成了喜歡。如今,人人都說漕幫大小姐是個好命的,不僅能嫁得貴婿,還得了未來相公的心。有婆婆撐腰固然好,但攏得住男人,才是女人能修煉成的最高境界。
“這時候乍暖還寒,你要當心身子。”站在城門外,琉璃遞給蕭真一個三層的紅漆描金點心盒子。裡頭,有十幾樣精緻小點,當然不是琉璃做的,但卻是她的心意。
對蕭真,她不知道要怎麼報答。縱然覺得石頭成親,她勢必不會對九郎毀婚,卻因為不能付與一顆真心,總有些歉疚。也許正因為如此,所以總顯得無法親近,隔著一層什麼似的。
“給我路上吃的?謝謝琉璃。”蕭真很高興,接過後遞給身邊的貼身侍衛,又笑道,“我是習武之人,不容易生病。倒是你,平日要仔細著些。看看,瘦得下巴都尖了。”
琉璃也努力的回以笑容,還故做輕鬆的道,“立秋前後,民間有貼秋膘的說法。我回頭讓府里多弄點肉食,等你下回休沐。指定能胖回來。”
海船在這個時代,全憑季風作為動力,所以進秋後,港口就特別忙碌,海運事宜也特別繁重,因為大批的船開始等著審批,然後裝滿了貨物。等待冬天的季風來臨。這意味著,蕭真又開始晨昏顛倒的生活,有可能一兩個月才得幾日假期。
蕭真很想抱抱琉璃,親手掂一下份量。可是,很多事可以偽裝,唯有感覺不能,身體永遠比思想和心靈忠實。平時接近,蕭真感覺得到琉璃的肢體抗拒,儘管她很努力化解。有時候甚至主動親近他,但終究是不能完全瞞住人的。所以,蕭真伸伸手,卻又縮了回去。
他以為成親後就會好的,於是只認真點頭道,“說到就要做到哦。”想了想。還是決定多句嘴,“琉璃,這回水兄回來。你們兄妹似乎……疏遠很多。從前你們多親近哪,我曾特別羨慕你們的感情。在我所見里,骨肉之親像你們這樣,才不枉投胎一場。你自己可能不覺得,你在水兄面前永遠是笑著的,看得我心情也會跟著好。可最近……你們兩人連話都很少說。”
琉璃心頭一凜,知道是自己太放縱內心情緒,露了點馬腳,連忙低下頭,不讓蕭真看到臉上的神情。低聲道,“從前我娘在的時候總說一句話:做弓弓彎,做箭箭直。不喜歡我們兄妹間經常沒大沒小的嬉鬧。如今哥哥新婚,我怕太不守規矩,影響他和嫂子之間的感情。再者若被嫂子發現我是個被寵愛的小姑,會覺得新婦難為吧?不如……遠著些,冷著點。反正,他是我哥哥這一點,是永遠也不會變的。”嫂子,兄妹,新婦,永遠不會變這些詞,說出來就是刺著心,可又不得不這樣講。
蕭真忍不住摸了摸琉璃的頭髮,“你就是太為別人著想了,我倒覺得無所謂的。你嫂子那個人,看起來知書達理又溫柔和雅,定然能與你相處得很好,不用擔心。”看得出,他對秋霜華的印象極好。
琉璃卻不知說什麼好,只得胡亂應了,目送蕭真一隊人馬遠去。
回到水府,因為蕭真的話,她心裡亂得很,就遣了丫頭,自己一個人在府里溜達。像所有習武之人的家一樣,在距水石喬的院子聚名堂不遠處,有一個小校場,是專門以偏院另闢出來的,廂房全拆了,地方盡夠寬大,用於練武之用。只兩間正房,用來擺放器械和設備。
不知不覺中,琉璃走到了小校場。愕然之下,眼見四周無人,她就想出點汗,發泄一下內心的鬱悶。只是,當她正在常年不鎖的器械房內挑刀劍,忽然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
自從偽裝成柔弱的大小姐,她就很少在別人面前顯示武功,平時也就偶爾在自己院子裡松松筋骨,還得是在四大貼身丫頭看門閉戶的情況下。就算水府中到處都是漕幫的人,但事關機密,知道細節和內情的人也就是凌紅蝶和唐春兩口子,所以她仍然需要掩飾自身。
來者很快,琉璃沒辦法,只好掩身在數排架子後的角落裡,摒住了呼吸,降低存在感。沒想到的是,進來的正是凌紅蝶和唐春二人。
凌紅蝶臉上有煞氣,唐春卻很無辜,不斷低聲解釋,“你講講理啊,幫主要怎麼樣,我哪有資格置喙。雖說我受重用,到底是手下人。”
凌紅蝶板著臉,“直諫兩個字聽過嗎?他做得不對,你身為手下人,為什麼不能勸阻?這才是正直,這才是忠心。他娶親,自是身不由己,我懂。可為什麼還把新夫人帶過來?你就不勸勸他?”說的正是水石喬。
“紅蝶……”唐春為難,伸手拉凌紅蝶的胳膊,卻被啪的打掉。
“小姐不是幫主的妹妹,偽裝成這個身份,是有大事要做。這事,旁人不知,你我還不知道嗎?”凌紅蝶那樣剛強的人,聲音卻有些哽咽,是因為心疼琉璃,真情流露。
琉璃聽在耳里,看在眼中,感動得眼眶濕潤,努力提醒自己要堅強。
受了情傷而已,她何必像個怨婦般自憐自艾?該怎樣,就怎樣,誰知道未來的事?她還有那麼一大票手下,若連這一關也過不了。她對得起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追隨她的人嗎?
只聽凌紅蝶又道,“小姐與晉王殿下訂親,確實是舍了自己。但幫主舍不下,後來二人之間的情形如何,你長了眼睛,看不到嗎?若非幫主情深,小姐也不會猶豫搖擺。生出這些閒事閒非來。”
“幫主也很苦的。”唐春微惱,說了句公道話,“小姐苦,可苦得過幫主嗎?到底,她不用背著背叛的包袱!”
“沒人怪過幫主!小姐也是!”凌紅蝶控制不住的高聲,但因為兵器房是開著門的,她的目光一直放在門外,不怕有人接近,不怕被人偷聽。卻不知道。惟一偷聽的人在裡頭。
“我就是看不過去,他幹嗎把那個女人弄到東京都來!可惜他是幫主,在幫規之下,我不能違抗他,也不能揍他一頓!”
唐春見老婆真的動了氣,嘆道。“這……其實也不能怪幫主。我們上路時,幫主沒打算帶新夫人上京,新夫人也沒表示出這個意思。不過走到半路。我們發現後面有人墜著,帶了人去查,才發現是新夫人偷偷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