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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卻沒碰到那男人的面龐和身體,琉璃隔空描摹著他的樣子,心瞬間就軟得一塌糊塗了。算了,還是不要針鋒相對。容忍她這麼久,輪到她忍他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把一切安置妥當,天已經黑了。琉璃親自服侍了蕭十一喝藥。陪他吃了些清淡而利於傷口恢復的藥膳,蕭十一卻不肯讓她幫他上藥。她知道,他是不願意讓她看到猙獰的傷口,當下體貼他這番心意,又見他精神還好。倒也沒堅持。
只是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很少做噩夢的她卻整晚都似沉浸在陰暗cháo冷中。醒來之後又完全不記得夢到什麼,總之全是不好的事,很是影響了當天的情緒。
這還不算,才過巳時(上午九點),外面就有人來報說伊莉米拉公主來了。
琉璃頓時火冒三丈,不明白那位公主幹什麼這麼緊迫盯人。不過她心裡雖惱火。但是面上卻也只是皺了皺眉而已。她望了望裡屋的方向,想著蕭十一才吃過藥,大概正休息,而且以他那耳力來說,不可能聽不到外面的回話,既然沒有吭聲。大概就是沒有要見的意思,當下就站起來,自己帶人迎出去。
可還沒走到主院的大門處,就聽見桃葉的聲音帶了些急切地道,“公主!公主。請您留步呀!奴婢已經叫人報知我們王妃知曉,您還是先請到會客院略坐坐。您是貴客,我們王妃自是不能怠慢,很快就會出來拜見的。”雖說是番邦公主,到底大著王妃一級。
“我見你們王妃做什麼?”伊莉米拉公主的聲音傳來,語氣中的納悶毫不作偽,“我是來看臨山王的。他傷得那樣重,自然不能出來見我,所以我就去親自看他啊。”
“可是,全東京都都知道我們王爺的規矩,這主院,外人是絕對不能踏足的。就連皇上來了,也是召我家王爺到外頭見。”桃枝也急著解釋。
“咦,這是為什麼呢?”聽起來,伊莉米拉停下了腳步。而步聲雜亂,恐怕除了桃枝桃葉之外,公主身邊也跟了大隊隨從。這是幹什麼?要踢館,還是要砸場子,這聲勢大的。
“我們王爺王妃成親已久,這院子是請了法力很高的道長擺了求子陣的。”桃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明,“公主您大概不知曉,可我們大趙人是很講究風水的。”
若是智商正常的人,聽到這話就不該再想進院了。可這位伊莉米拉公主顯然思維方式與大趙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她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之後居然是帶著幾分高興地說,“皇族的子嗣,我們失必兒國的人也是很重視的。但這種事要靠自己努力才行,院子不讓別人進是沒有道理的。我瞧著你們王妃身段太細弱了,只怕不太好生養。若是我能嫁給你們王爺,兒子女兒都是不成問題的。快前面帶路,相信我,什麼陣不陣的,不妨事。”
第二十四章探病(下)
若說琉璃剛才是火冒三丈,現在可以說是七竅生煙。這位公主到底是怎麼回事?是純真無邪還是憨臉皮厚?這種話也說得出來,趕明兒她得空要問問霍家軍的人,是誰教給她的大趙國禮儀?語言有天分奇高頂個屁用,人情事故都不通,送過來也是拖後腿的!
心裡想著,腳下加快,三兩步到了大門口,正堵上要邁步進來的伊莉米拉。桃枝和桃葉兩個丫頭是蕭十一從小訓練的心腹,卻是用來放在內院的,雖會武,口齒也伶俐,卻不敢對外來的公主如何。此時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琉璃的出現可解了圍。
“公主請回。”琉璃冷著臉道。既然對方“純真”到不知禮的地步,她也不用媚眼拋給瞎子看,大家直來直去的比較好。
“為什麼?我是來探傷的。”伊莉米拉瞪大一雙秋水雙瞳,望著琉璃。
琉璃忽然就有點泄氣,因為她敏銳的發現,這一位是真不懂事,在當地粗放習慣了,確實非有心機的裝傻充愣。對這種人,往往是老虎咬烏龜,無從下嘴。
“既然探病,就要事事以病人為主。”琉璃耐著性子解釋,“我家臨山王才睡下,您不通報一聲就來了,不僅失禮,還讓我手忙腳亂的。現在實在不能讓您進去,萬一吵到病人休息,對他養傷不利。不如……”
她想說:不如公主明天再來,來之前先上個貼子啥的。可她還沒說完話,伊莉米拉就直接道,“你說得很對,不能打擾病人休息。那這樣好了,我去裡面等,等他醒來,我見上一面就走。”神情,還很誠懇。他他他的。連臨山王的稱號也不叫一聲,是不是顯得太親密了。
琉璃登時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可是她身子站在大門口,並沒有半點躲開的意思。面對著伊莉米拉探詢的神色。正要說點什麼,徹底絕了她的念頭,卻見她的那雙綠一亮,臉上露出極為動人的笑顏,對著琉璃身後溫柔又歡快地道,“你怎麼出來啦?是不是想念我?可是,這對你的傷不好吧?”
驀然回頭,琉璃見到蕭十一衣著整齊的站在院子當中。架著他的,是臉色鐵青的青檸和憶秋。不過就算他傷著,他憔悴著。也無損他俊美無雙的容顏。他就站在那兒,卻似乎把天下間所有的光都吸走了。伊莉米拉公主的眼睛就定在他身上,挪不開似的。
這算什麼!琉璃近乎暴走了,心頭的火蹭蹭往出竄。她在這兒給他擋架,他卻從後面繞過來。倒襯得她是棒打鴛鴦,阻人相見的惡人!還有,她現在的模樣就像個十足妒婦,那嘴臉指不定有多麼醜惡。
聽伊莉米拉怎麼說的?想念?還彼此想念?明明是jian夫yín婦的界面,怎麼搞得好像山無陵,天地合了?那麼,她現在還站在這兒。是不是很礙眼。
可是走啊!走啊!為什麼就挪不動腳步?
驀然又想起昨日進宮,蕭十一穿得那麼騷包,是不是起了什麼念頭?她倒不是懷疑他迷戀美色,女人,他想要什麼樣的都多得是。在東京都,也不是沒有西域美人。深色皮膚和白皮膚的都有。但他是個有野心的、放眼在天下的男人,之前她忽略了這一點,拿下失必兒國那樣的富有、地理位置又像釘子般楔在西域廣漠上的綠洲小國,對他會更有利吧?若他有意,那她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呢?擋他的路?不。她的驕傲絕不允許。
昨天她救月嬪,引得他不得不捨身救她,說不定就已經壞了他的大局了。那麼,她應該儘量彌補,配合他,做一個世間最好的“盟友”。
果然,和天下大業比起來,對男人來說,沒什麼是不可以商量,也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捨棄的。之前還是她想得太簡單,蟄伏三年,以為準備好了,什麼都能面對,事實上遇到這種突發狀況,相信沒有人能完全準備好。
這些念頭只在瞬息之間,很快,漂亮的笑意溢也她的唇角,得體又優雅,只有蕭十一能體味到那絲灼人的冷意,“既然王爺您醒了,您就好好招待伊莉米拉公主吧。”說著就回身向內走。
路過蕭十一身邊時,明明隔得並不近,他卻一把拉住她。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但這動作讓他額頭上冒出冷汗,顯然牽動了斷骨之傷。
琉璃想甩開,終究顧忌著他的腿,站著不動,可身子僵而冷,像一桿上戰場的長槍,拒絕和尖銳的意味非常明顯。
“謝謝公主惦記我的傷,不過我身子無大礙,確實只是需要養著罷了。”蕭十一笑眯眯地說,神情那麼和藹,令人如沐春風,可伊莉米拉公主卻奇怪的沒有再向門裡一步,就站在那條明顯的分界線上,“不如公主明天再來,我到會客院等著公主可好?今天嘛,實在是不太方便留客。我想現在就躺著去,公主先請回吧。”
特麼的!琉璃真想破口大罵。之前她好言好語,伊公主油鹽不進,可蕭十一才簡單這麼一句,伊莉米拉就狂點頭,如果公主能長出尾巴,簡直恨不得對著蕭十一拼命搖了。重色輕友的人見過,但沒見過這麼明顯的。雖然,她們也不是友。
“那你好好養著,我明天一早,不,快中午時就來看你。那時你可別睡哦,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呢。”伊莉米拉公主顯然真的對蕭十一一見鍾情了,還鍾了很大很大的情,那愛情的火焰好像在昨天蕭十一捨身躍下棧橋的剎那就點燃了,雄雄著一發不可收拾,滔滔愛慕都遮掩不住,性格實在是太奔放,好歹當著她這正妻的面兒不是嗎?
可她之前也聽說,失必兒國不像大趙這樣,是一夫一妻多妾制,而是一夫多妻,就算皇家公主也可能也幾個女人共侍一夫,所以他們根本不在乎男人前面有沒有娶妻。聽說還有不同輩份的一家女,共同嫁給一個丈夫的。果然是蠻夷之地,也不怕這樣亂了人倫和綱常。就算她是來自現代的靈魂,也有些接受不能,因為那不是文明的!
在蕭十一答應了一聲“好”後,伊莉米拉公主戀戀不捨又歡天喜地的走了。
“桃枝、桃葉,扶著你家王爺。”琉璃冷著聲音吩咐,“公主就不用送了,我瞧著熟門熟路的,身邊侍候的人又多,不會走迷了的。”
桃枝桃葉之前得過蕭十一的明確吩咐:在臨山王府里,在主院裡,琉璃的命令永遠要大於他。因此,她們只是猶豫片刻,就立即替下不情不願,看起來要扔下王爺,立即跑到王妃面前的青檸和憶秋。
“跟我走。”琉璃對自個兒的丫頭說了句,頭也不回的進屋去。
她很清楚自己犯酸了,說出的話也酸得聽不入耳,無知又無聊,不識大體,還帶著非必要的情緒。可她,就是忍不住要刺一刺蕭十一。因為她的心就忽然很疼啊,好像被豁拉出一個大口子,大概是那無形的刀鋒太快了,看不到流血,可她自己明白,那傷口是存在的。
本以為,蕭十一會叫住她解釋。從前,他從來都是哄著她的。可這次,他居然沒有,只是說,“過會兒,我還是搬到會客院去吧!免得公主明天又闖院,讓你不開心。”
琉璃的腳正要踏進門檻,聞言就頓了頓,“隨你。”腳步痛快,應得也痛快,心裡卻越堵越深,化不開似的。
隨後,她並沒有使小性子,既然蕭十一是為她傷了,她貼身的侍候就不會斷,該端藥就端藥,該送飯就送飯,該遞茶就遞茶。可是,兩人之間那冷戰的氣氛卻越來越濃,丫鬟們都有點喘不過氣來。到晚間琉璃親自帶人挑了房子,布置人手幫蕭十一搬過去後,大家才都鬆了一口氣。可之後,就又擔憂起來。主人不高興,下頭的人能樂得起來嗎?
好好的,昨天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帶著股眉來眼去的勁兒,好像因為這次王爺捨身相救,兩人就要突破平靜很久的關係,進入到下一步。可不過一夜之間,冷風就又吹起來,關係不但沒進步,反而倒退到至少一萬八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