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頁
蕭十一望了琉璃一眼,目光中有著只有琉璃才看得懂的擔憂。他們誰也沒想到,溫宏宣居然這樣狠法。不管他對琉璃是什麼執念,他確實沒給任何人留活路,包括他自己。能順利達到目標就好,不能的話就玉石俱焚!
有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凡事從不以人的願意為轉移,想得很好,可是結果卻往往違背初衷,甚至截然相反。若之前蕭十一找不到她,大家還有命可掙一掙。如此把溫宏宣逼到絕境,這瘋狂的人居然做出這樣瘋狂的事。、不自禁的,琉璃有些無力和無奈。可蕭十一卻並不後悔,若讓他放任琉璃被帶到天涯海角去,以保有那一點點生的可能,他就不必再爭天下,直接去死好了。甚至,他連個男人都算不上。所以若這一切都是天意的話,那就爭一爭命吧!
“本王真是高看你了。”蕭十一帶著一種遺憾的神情看著溫宏宣,“你居然窩囊膽小到這個地步,見不得自己失敗,所以拿命去了結。虧本王還曾把你當個對手來看,其實你不過是讀過很多書的無賴,連基本的氣度都欠奉。但我不得不說,你夠狠,下這盤命棋也是快手,事事做到了前面。如此,倒也好,我們就拼一拼運氣,看看我們到底在風暴中、在怒海孤舟上會不會死!”說完,轉頭看向琉璃,神色無比溫柔,“小琉璃,此處氣悶得很,你若不怕冷,咱們到外面走走可好?”
此時,船身的搖晃力度已經比剛才大了起來。如此證明,溫宏宣所言不虛。在這種極端天氣情況下,就算智似妖鬼的蕭十一也完全沒有辦法,但他那種淡然和鎮定的態度,把琉璃心頭才升起的恐懼給壓了下去。
人這輩子,總有聽天由命的時候,既然改變不了,著急憤怒有什麼用?
人力,雖不可勝天,卻可以定神、安定自己。找浮木的話也不必了,在這樣冷的海水溫度下,人落水後是堅持不了多久的。只有祈禱這船在在風暴中不會被徹底打太碎,或者溫宏宣的天氣預報不準。否則這樣的大的船,技術又比較落後,僅憑他們兩人是無法操控起來的,何況他們都還是外行中的外行!
蕭十一打開柜子,發現裡面居然有幾件粗布衣裳,雖然他個子高,衣服不合體,好歹也套上兩件。琉璃來時的那件斗篷還在,蕭十一把她緊緊裹住,又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涼,可他的手掌卻仍然溫熱,令她又定心不少。這是赴死嗎?為什麼她的心從來沒有這樣平靜過?這說明他給了她無比的安全感,但凡一個女人能對一個男人如此,那就是真愛了。這時候,她瞬間就懂了自己的心。
“你的傷要不要包紮下?”她的心定了,關心就自然而然,完全不想想大船將沉,傷口包不包有什麼區別呢?
“不用。要不你再給按按?那樣說不定就會好了。”蕭十一有點不正經的調笑,而後抱著琉璃躍窗而出,離倒在門邊的溫宏宣遠遠的。
“喂,你們到哪裡去?”溫宏宣掙扎著爬起來,扶著門框喘氣,氣憤的叫道。
這對狗男女,不是應該驚慌失措嗎?或者憤怒的毆打他,狂叫著要殺了他?一想到他們會失控,他就覺得什麼都值得。可他絕沒料到,這樣危在旦夕的情況也威脅不了對方。那麼,他還有什麼勝利而言,哪怕搭上自己一條命,到底沒有贏過蕭十一半分毫,沒有贏得琉璃一點的關注和哀求。
“你們就這樣認命了?”他追不上蕭十一和琉璃的腳步,在後面拼命的喊。
“不認,就是把命交給老天而已,隨他怎麼樣。別說你,小小的溫宏宣,就算老天來,又能威脅我蕭十一什麼呢?”蕭十一狂傲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別走,你們回來,我還有話沒說完!回來!”溫宏宣跳腳痛叫,但聲音讓風吹得支離破碎的,聲不成聲,調不成調。
在他的設計中,此刻是他欣賞對方驚恐的時候。可不知為什麼,害怕的卻是他。他忽然渾身發起抖來,隨著前方人影的漸漸水失,恐懼如一隻巨大的鬼手,緊緊掐在他的喉嚨上,令他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怕的仍然是他!他以為三個人會一起死,可是他們雙雙離開,恩愛無比的樣子,只留下他一個人。他怕啊,不是怕死,而怕一個人孤獨的死去,死在無盡的汪洋波濤之中。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是獨自走在路上。就連死,都是一個人!
他掙扎著向琉璃和蕭十一追去,踉踉蹌蹌的。他不要,他不要一個人面臨死亡,那太可怕了!可他卻在重傷中難以拔腿,只摔倒在甲板上。天空中,已經無星無月,只有一條條灰黑的濃雲在翻卷。海上,波浪起伏得越來越劇烈,似一個個墳牌,在他面前湧上又落下,宛如無數海上的亡魂再向他招手。
從小到大,他第二次這樣害怕。第一次是霍紅蓮死的時候,他看到了,他也知道霍大將軍是被父親害的。她一襲紅衣,身上身下都淌著血,那種眼神,那種死到臨頭還微笑的神情,他從來不懂。可這時候卻忽然明白了,那是無盡的絕望,無盡的憤怒,可卻又不得不放棄!
第四十章風暴(下)
回來!別走!別扔下我一個人!他的哀求聲憋在胸腔里,連叫聲也發不出。他感覺到下身有熱流淌過,居然嚇得尿了褲子。若放在從前,他會笑話自己,會生自己的氣,現在卻覺得放鬆,因為這樣,證明他還活著。
一個大浪襲來,他翻滾到角落裡,頭重重撞在一個鐵疙瘩上,登時暈了過去。可黑暗真是好啊,只要失去意識,也就不害怕了。真好……真好……
此刻的琉璃和蕭十一,卻在風暴即來的天空下滿船遊走。
“我不明白,既然溫宏宣把船已經向風暴中心引去,咱們早晚是個死,他為什麼還要偷襲你?還白白挨了我一腳,重傷了心脈。這樣就算有生存的機會,他也處在了劣勢。”琉璃疑惑。
“他習慣什麼都最強,什麼都是他贏,習慣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所以受不了在我面前翻不了身,所以就算死,他也得讓我先吃點虧,為此才不惜重傷。為了讓你我絕望,也不惜搭上自己的命。”蕭十一淡淡的,真看不出來正處於生死邊緣,或者他在地獄邊緣掙扎太久了,很麻木,“他說怕我,其實我沒敢說啊,我也挺怕他的。”蕭十一笑了笑,“沒有人不怕不要命的人,畢竟我自己還挺寶貝自己的命的。溫宏宣此次不死,我也必把他流放得遠遠的,這樣陰狠和瘋狂,偏偏又是那麼聰明,真給他機會翻身,必定是大患。”
“我們還有生望?”琉璃頓住腳步。
“我不知道。”蕭十一老實的搖頭,“不過,我對溫宏宣說聽天由命,到底不能放心信任天上那一位,自己也得做點事呀。”他一隻手緊緊拉著琉璃。另一隻手扒了扒自己的頭髮,“我現在很是後悔,當初學這個學那個。就為了保著自己的小命,怎麼就沒學過掌舵和行船?你也是的。身為漕幫女兒,都不知道一點行船的本事嗎?”
“你是夫君,是天,我都聽你的,也都交給你了。”難得的,琉璃有心情開玩笑。
“我覺得,咱們至少要歪歪舵什麼的。雖說感覺這時候有點晚了,風力漸大。咱們無力回天,但絕不能束手待斃是不是?”
風?琉璃怔了怔,“那應該先把帆都降下來。”應該是這樣吧?她不懂,但這是常識吧?
蕭十一也跟著愣了愣,這才想起似乎有這樣的事,隨即點點頭,拉著琉璃直奔升降帆的地方。他永遠是那麼聰明,好像一切盡在掌握,現在這笨頭笨腦的樣子,居然生出幾分可愛呆萌來。讓琉璃的心軟了軟。
原來,他也不是什麼都會啊,也有短板的地方。而他一手持著那把鋒利無比的短刃。幾下就把帆索全砍斷了。手腳是利索,可卻讓降下的帆差點給砸個正著,躲得手忙腳亂。
琉璃忍不住咯咯笑了出來。
“還笑!還笑!難道不怕死?”蕭十一沒好氣。
琉璃用力搖頭,又用力點頭。她哪有不怕死,沒有人是真正不怕死的。從剛才聽了溫宏宣的話,她心裡就一直發緊。可不知是為了什麼,她就是忍不住。
她低下頭去,看到蕭十一緊緊拉著她,到哪兒都不鬆開。很明白他的心意。要死的話,兩人就死在一處吧。就算洶湧的海浪也不能把他們衝散開。在迫不得已面臨死亡的可怕時刻,有人陪著。總是安心得多。
而這等古代大船,舵是舵輪,非常複雜,並非小船那樣簡單。再說他們也不知道風暴具體在哪裡,只能循著風向稍加改變。之後,蕭十一就和琉璃快速收集能食用的食品和淡水及日用品等物。他說得明白,萬一能倖存,說不定還得等待很久的救援。既然左右不了命運,就最大限度的做好自己的準備。
琉璃很欣賞他這種淡定下包含著積極的態度,不發一言,也不多問一句,就隨著著他滿船的走。他似乎對這艘船熟悉了,繞得琉璃這種路痴都迷糊了也沒亂。遇到被溫宏宣毒殺的船工的屍體,就隨手拋到海里。
“才不要和這些人一起沉船,他們在海上作惡,就把魂魄還給大海,多公平。”他說得有理,“再說,若咱們最後非死不可,我就要和我的小琉璃萬古長存待在水底,容不下別人在旁邊礙眼。待會兒,也把溫宏宣踹下海。”
說這些的時候,船已經搖擺得愈發厲害了。海浪,像是發怒的狼群,一波一波向他們撲了過來,船體發現吱吱呀呀的怪響聲,好像隨時會被撒碎。而他們,在甲板上已經無法站立得穩當,何況冰冷的海水還飛撲向他們。
琉璃沒有表現出害怕,可心裡已經絕望,最後的一點僥倖心理也消失了。他們正在向風暴進發,活命的機率已經非常非常的小。這一場不知是天災還是人禍的事故,徹底打亂了她的一切,她的人生,她的預期。儘管她早知道,再完美的計劃也會出現意外,但絕想不到偏離得會這樣嚴重。從前還覺得蕭十一是最大的變數,現在和面臨生死比起來,所有事都不重要了。
“就這兒吧!”找了間不算底也不算頂、裡面還很乾淨的艙房,蕭十一把搜集的東西都放好,門窗也扣得緊緊的,然後就拉著琉璃坐到床上。儘管做這些可能是徒勞,可他仍然盡著最後的努力。
在這種幅度的搖晃下,他腳下仍然很穩,所以琉璃並沒有摔倒過。而船上的東西就是這一點好,很多都是被死死固定在地板上的,倒不用擔心四處移位。
外面,狂風呼號,聽起來格外怕人。好久沒有聽到溫宏宣的聲音了,不知他是死是活。可能是太過緊張了,琉璃居然沒被搖得嘔吐,只覺得一顆心不斷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