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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請用茶。”進了屋,月嬪親自侍候蕭左,“不是什麼好茶,是臣妾自己配的,倒是能消食解燥。皇上嘗嘗吧。”

    蕭左喝了一口,酸酸甜甜中帶著甘香的澀味,很是不錯。再四處打量,見屋裡擺設雖不至於寒酸,卻很樸素,節令的果盤點心也不那麼精美。尤其今年雪災,能保存的鮮果非常少。宮裡也不是人人用得上的,月影宮更不會有。難得的是,在這樣簡陋的條件之下,他卻感覺入目舒適、溫馨。顯見,月嬪心性從容,自己也能活出滋味來。那普通的花生瓜子擺在漂亮的小碟子裡。上頭鋪了切得細細的青紅色糖絲,又幾塊暗黃帶白霜的柿餅。旁邊最普通的栗子糕,襯了紫色的蘿蔔花,立即讓人有了食慾。因為操心國事,又在崔淑妃那裡受了氣。宮宴上都沒怎麼吃東西,此時就著月嬪的一雙素手,倒是用了不少。

    唉,溫柔一朵解語花,還號稱大趙第一美人,以前他為什麼總覺得沉默無趣呢?甚至於直到今天,才品出“好”字啊。

    “皇上少用些吧?不是臣妾捨不得,只這些乾果不宜多食。”月嬪一邊把剝好了皮的瓜子花生放在蕭左面前銀白點朱流霞細磁碟里,一邊軟語輕勸。神情間,還似乎生怕蕭左不高興的。

    她這樣小意溫柔,蕭左怎麼會不高興,就笑道,“月兒說得對,那就不吃了。你也快坐下來,好好陪朕說說話兒。忙碌一年,也就今日能偷空得閒兒。”

    月嬪依言坐在蕭左身側,仍然半垂著頭,神情舉止、容貌身段,簡直無一不嫻美。最大的優點是,她不多話,讓蕭左的心莫名其妙的靜下來。

    但凡是男人,心裡頭壓著難以排解的情緒時,若正好身邊有安靜體貼的女人,就喜歡說說心裡話兒。如今的蕭左正是如此,沉默了片刻就拉住月嬪的小手道,“你跟朕說實話,身在後宮深院,可曾聽到朝堂上的一些言論?”

    月嬪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臣妾是聽說西北有匪禍,皇上是為此煩惱嗎?”

    蕭左的眼神陰沉起來,“果然,連你都知道了。”

    見月嬪似乎有點驚嚇,要起身道歉,連忙把她拉到自己懷裡安撫,“這又不是你的錯。朕是知道你的,最不愛摻和不相關的事。不過流言傳著傳著到了你的耳朵,又與你何干呢?你肯對朕說實話,朕心甚慰。”

    大趙的女子強悍,雖然還不至於後宮干政,地總是喜歡插手插腳的、。他太明白了,他寵了三十年那個女人就是其中最出頭的。

    “那你也說說,對此事怎麼看?”沉吟了片刻又說,並不容月嬪拒絕的道,“你只管放心大膽說你的,無論對錯,朕都不會怪罪於你。”

    月嬪猶豫了一下,才緩聲道,“皇上問的,可是熊大人建議重新啟用霍家軍的事?”態度落落大方,絕不瑟縮或者膽怯,卻也不咄咄逼人,更令蕭左好感度大升。

    “臣妾的淺見,霍家軍已經消失很久,說要再度啟用的話根本就是空話。”

    蕭左挑眉,因這想法與洪長志的大同小異,讓多疑的他有了不好的念頭。但又想,洪長志平時和得寵又張揚的宮妃都不多說話,何況悄無聲息的月嬪?而疑心一去,登時就舒服了。

    “可是,這個思路卻可行。”月嬪卻又道。

    眼見著蕭左的疑惑,輕聲細語的解釋,“臣妾是深宮女子,不懂太多的事。但卻覺得,如今雪災這樣嚴重。就算皇上派出精兵強將,人多馬雜,資重臃腫,到達西北時也很遲了。說不定得開了春。再說,將士們不適應那裡的氣候和地形,不像韃靼人,長年累月在那裡流竄,先天就吃了虧。戰力大減是一方面,還有損皇上的英明。”

    “那怎麼辦呢?”蕭左愁眉不展,“雖說只是匪患,並非兵禍,可若放任邊民被凌虐而不去管,實在有失朕身為天子的責任!”

    說得真是好聽。可他就沒想想,邊境的那些駐軍是幹什麼吃的?匪患大到連邊軍都管不了了,那和兵禍有什麼區別?

    “臣妾沒到過西北,不過聽說民風彪悍。”月嬪想了想道,“皇上只要派個熟悉西北軍情的將軍。職位低些倒沒關係,之後征民為兵。想必邊民被欺壓得狠了,家家有血仇,個個同仇敵愾,如果選派的將領善於統兵,那時軍民一心,就一定能打退韃靼土匪。等禍事過去。皇上好好獎賞這些大趙的子民,再讓他們回家去安居樂業,豈不是好?”

    蕭左聽到這兒,眼睛亮了。

    邊軍那群窩囊廢,太平日子過慣了,土皇帝做得舒服了。論起戰力,根本就不是韃靼人的對手。而且蠻子們假裝土匪,他若派官兵大肆去剿滅,贏了不得意,輸了更丟臉。關鍵是。他沒做好準備,不想和阿魯台直接撕破臉,尤其還是他主動的。

    但月嬪的這個主意卻解決了根本性的問題,以民兵擊土匪,不是正合適嗎?邊民的青壯要保護自己的妻子兒女、父母親朋,定然拼上性命,戰力一定會很強大。就算不成,也能拖上幾個月。等開了春,他自有新章程。

    自然,他會下旨讓邊軍盡全力提供軍資,就不信那些軟蛋敢抗旨或者糊弄自己。唔,可派個直臣去做監軍,那相當於他的眼睛。至於說組織民兵的將領,找霍家軍的殘將來擔當就行。

    在西北,霍家軍名號仍然有號召力,打著這個旗號容易徵兵,而一兩個將軍於大局又無關痛癢。等戰事結束,再封個無兵無權的空頭銜,就算留在西北也掀不起大浪。最重要的是,如此一來還顯得他胸襟非常寬廣,不猜忌過去的蕃臣,任用賢才,不拒一格。

    此計,真是大妙啊!

    不過問題來了,因為雪災,不僅道路不通,西北的軍資也未必充足。這樣一來,要打勝仗和要顯得朝廷全力支持民兵,軍資就要從各地調,於是運輸就是個問題。還有還有,當年霍家軍職位不高,但很能打仗的人都給踢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得好好查查。

    心裡這樣想著,關於運輸的難題就情不自禁的念叨了出來。

    月嬪伸出小手,按了按蕭左皺緊的眉心,微笑道,“臣妾還有一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蕭左今天對這個小妃嬪簡直愛到心坎里了。

    “臣妾是東北人,那年上京選秀又是冬天過來的。走的,是水路。”

    蕭左疑惑,“冬天南邊還好,北邊的江河都凍住了,怎麼走水路?”

    第二十六章不速之客

    月嬪捂著嘴,掩著更深的笑意,顯得有幾分俏皮,“皇上是天下之主,日理萬機,大概不知道民間一種叫冰船的東西。是私船,官船廠沒有的。就是在那種平頂小福船的船底下,加上鐵條,以人或者牲畜在岸邊拉。這樣一來,河面凍得越是結實,滑行的速度就越快。當然,這是為了運送貨物或者有大批女眷寒天出行而預備的,平時倒用得很少,畢竟有點消耗人力。還有,我見過能從中間拆開的船,避免在狹窄的地方無法轉彎。不過臣妾只是遠遠見過,並不知道細節,皇上不如找漕幫的人來問問?”

    蕭左越聽越新奇,繼而龍心大悅,在月嬪額頭上親了一口道,“好月兒,你可真是解了朕的大難題。若此事進行順利,朕必會好好封賞於你。”

    月嬪連忙站起道,“臣妾惶恐,也不敢居功。臣妾只是說些自己知道的小事,換別人來也是懂的。但皇上不同,皇上是大趙的天,是子民的惟一。能為您分憂是臣妾榮幸,哪裡還敢想著領賞呢?皇上快饒了臣妾吧。”

    蕭左見月嬪羞澀中帶著慌亂,推辭的樣子半點不作偽,心情大慰,連忙又把美人拉到自己身邊,好一番軟語溫存,直到快二更天(晚上九點)的時候才走。本來他很意動,想要留宿月影宮,不過初一早上的國事太多太忙,又急著想出個細緻的方案來,明天好和重臣們商量,只得依依不捨的走了。

    他前腳離開,月嬪就把太監宮女都趕到外面去,說要靜一靜。她平時也有這樣的習慣,喜歡獨自待著,所以眾人不以為意。只覺得月影宮往後可能要紅火了,他們的春天也要來了,個個都比拿了大紅包還要開心。

    而屋內。神出鬼沒的出現了一位老嬤嬤,都不知道她是何時,從何處來的。她來到月嬪身邊,猶豫了片刻就低聲道。“皇上雖然沒留下,可看這樣子,只怕會寵幸娘娘一陣呢。娘娘好歹調理下身子,能懷上龍種,誕下龍嗣就好了。這女人哪,尤其宮裡的女人,倚仗誰也不如倚仗自己的兒子。想那崔淑妃寵冠後宮三十年,雖則和皇上是年輕時的情分,但也因她為有個好兒子。皇上的兒子雖然多,但卻一視同仁。倒只有對九殿下多幾分另眼相看。”

    月嬪不回話,只親自動手,慢條斯理的整理被吃得狼籍一片的炕桌。

    “老奴多嘴了,但老奴是為了娘娘好。”那老嬤嬤又道。

    月嬪這才冷哼了一聲,“早晚的亡國之君。我才不讓自個兒的兒子姓了蕭,遭這份罪。對了,咱們從外頭偷偷帶進來的避子藥丸還有不少,你記得,只要他來,就給我備下。”

    “娘娘……”老嬤嬤嘆息了聲,似又是心疼。又無奈。

    月嬪神情從容坦然,半點也不以為意,只道,“想辦法給十一殿下捎話兒,就說那事大半是成了,也幸虧了洪公公提點。”頓了頓又道。“若沒有十一殿下,我們全家早就死路一條。我沒有別的本事,當只棋子卻能勝任。皇位早點換人做,我父兄就能早點一展抱負,我也能早點出宮。好好奔赴十一殿下安排好的前程去。那日子才天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這勞什子的皇宮不過是個黃金籠,有什麼意思?還那麼多女人哭著喊著往裡沖,可見這世上蠢人多哪。”

    那老嬤嬤聞言,再不多說什麼,只低著頭,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而此時的臨山郡王府,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琉璃?”蕭十一倚在床上,突然見到琉璃前來,生平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麼來了?”一分驚訝、萬分驚喜。

    又見琉璃穿著黑色勁裝短打,不禁噗嗤樂了,“姑娘家,學什麼不好,學人家翻院牆,不經通報就闖內室。”

    “郡王到我家也經常不請自來。”琉璃面色安靜,無所謂的樣子,掩飾著自己的羞窘。

    “哈,那本郡王武功高啊,回回水府的府衛都發現不了。你這是……”往琉璃身後看,袁丹青和蕭蠻在探頭探腦,還都一臉賊膩兮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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