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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戲,看似巧合,實則她不知做了多少精心的準備。好在,很有效果。
“小薇,待會兒把小閒拴起來的時候,別忘記在鳥架上系紅繩。”琉璃吩咐。只要系了紅繩,小閒就會緊緊閉上嘴,一聲不發。當年為了讓這種反應成為本能,有紅繩還開口,就會連餓小閒好幾天,心疼得琉璃不得了。
“是,小姐放心吧。”小薇應下,又問,“要奴婢和小茹去外頭探探消息嗎?”
琉璃搖頭,“非常時期,暗中說不定有人盯著咱們呢。把大門關緊了,誰也不出去。”想了想,唇角微挑,露出有些殘酷的笑紋,“二姨娘,只怕活不過今夜了。”說著仰起臉龐。
天空,晴朗蔚藍。
而此時的翠院,雲大夫才給二姨娘看了脈,結論是:憂思過度,受了極大的驚嚇,心脈受損,目妄見、耳妄聞,長此以往,就會得疑疾癲狂之症,也就是現代的精神病,古代的失心瘋。
在這種情況下,雲大夫開了安神靜心的方子,又提議,院裡侍候的人最好少一些,要保持安靜,不要發出突然的聲響。最好,有親近之人守在身邊。
於是,當晚溫凝之就宿在了翠院,三姨娘還騰出了正屋給二姨娘和侯爺安住,自己就在外間的塌上就乎著,以方便隨時侍候。至於煎湯餵藥的活兒,也一手包辦。總之是姐妹情深加夫妻恩重,誰聽說不挑個大拇指?
侯爺啊,四品大員啊,為個妾室能做到這個地步,這品德,多麼高尚。
為了保持安靜,院中只留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下人。可誰都知道,二姨娘的病因“鬧鬼”而起,但官有官威,能令邪祟退避,侯爺在,還有什麼可怕的?
夜深人表,不知多久後,冷香幽幽醒轉。安神靜心的藥能令人暈睡,此時夜半,她卻驚醒。
“侯爺……侯爺……”意識到自己正躺在溫凝之的臂彎里,冷香哭了起來。
“別怕,我在呢。”溫凝之聲音如水,軟,卻涼。
可惜,冷香只注意到了前一種,覺得只要這個男人在身邊,一切就安寧了。
她動了下,感覺渾身都疼,像摔散了架似的。手腕上,似乎割裂了,但已經包紮好。她難受得呻吟出聲,伸出手,緊緊抓住溫凝之的衣袖,生怕他就那麼走掉。
“侯爺,您相信我。”她急喘了幾口氣,“妾身沒有胡說八道,真的是……真的是大小姐來報仇了。她……不甘心……她這一生從未敗過。侯爺,侯爺您給她做場法事,許她尊榮,她或許就放過了……”
“你怕嗎?”這一次,溫凝之沒有激烈的反應,而平靜地問。
冷香點頭。
“那麼,你是後悔當日那麼做了?”
冷得遲疑一下,最終搖頭,“侯爺,妾身是為了您。只要您能好,妾身什麼都願意做。”
“好冷香,你真是爺的好乖乖。”溫凝之輕吻了一個冷香的額頭,一手仍然摟著她,一手卻在她身上撫來撫去,羽毛般輕,卻似掠過人的心尖。
冷香身子一顫,就算在病痛中,身體那麼不舒服,還是想起當初的感覺。若不是沉溺於侯爺的柔情蜜意,她也不會……
“那件事,你告訴別人了嗎?比如,你的貼身丫頭?”溫凝之問。
“沒有沒有!”冷香提高了聲音,生怕溫凝之不相信,“妾身把那件事爛在了肚子裡!所以最近怪事那麼多,我才確定是大小姐來找我。因為沒有其他人會知道,妾身的嘴閉得緊緊的!”
“那就好。”溫凝之笑了聲,又吻了冷香的額頭一下。
但不知為什麼,冷香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不是歡愛時興奮的感覺,而是……莫名的恐懼。
她想立直身子,卻反而被溫凝之輕輕按倒在床上。同時,他的身子整個覆了上來,雙手自她腰際起,划過胸部、肩膀、最後落在她的脖子上。
她還記得,他說最喜歡她的脖子,細長、曲線優美,有如上好的軟玉。床弟間,他常常流連忘返,於是脖子也成了她最敏感的地方。
此時她忍不住再度呻吟,這次卻不是因為傷痛,而是他修長手指不住的在她脖子上摩挲。
“侯爺……”她呢喃,“妾身真的……真的什麼都願意為您做。”
“好啊,正好有件事要你幫忙。”溫凝之啄了一下冷香的唇,“幫我帶個話……”
“給誰?”冷香有點迷糊。
“給紅蓮啊,你們的霍大小姐。”溫凝之說著,神情之認真,似乎是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也正是這神情,讓人毛骨悚然,“這麼多人她都不找,偏偏找你,自然是信任你的。所以,你幫我對她說一句話。”
聽到這兒,冷香驟然清醒,但忘記了掙扎。
“你告訴她……”溫凝之繼續道,“要殺她的,是上面的人。動手的,是下面的人。我不過夾在中間,真的是身不由己。她若恨,就去找源頭,或者去找害命的。其實,她自己也有錯啊,不能只怪別人。她心腸那麼軟,救了那麼多人,卻是個瞎子,有眼無珠!”
說到最後四個字,陡然加大音量,同時雙手用力。再用力!保養極好的兩隻手,就像兩條銀蛇,死死盤在那細軟美麗的脖頸上。
冷香登時覺得像被套了個燒紅的鐵箍似的,燙得她皮肉和骨頭都融化,粘連住,阻住了她的呼吸。她死命掙扎,身子卻被壓著,她又在病痛虛弱之時,除了嗬嗬的悶哼,什麼也不能做。
為什麼?她以眼神詢問。為了這個男人,她背叛了良心,選擇了兇惡,把自己推到十八層地獄的邊緣,退一步就是地獄大火,令她永世不能翻身!
第二十四章獨有的秘密
“我不想這樣的,不想負一個跟著我的女人。我從來不想!”溫凝之的眼神盯死冷香,“只是你忘不掉那件事!而你每一次提起,就是讓我再重回那天一次。我最受不了這個,你明明知道的!再這樣下去,難保你不說出什麼。所以是你逼我,逼我不能留你。等你走了,紅蓮也不會再回來。鬼,只會操縱軟弱的人!”繼續用力,哪怕回想起偶爾的甜蜜,也不會令他猶豫。
冷香無力的踢著腳,卻無濟於事,之後腿繃得筆直。極度的痛苦間,她仿佛看到霍大小姐站在她面前,臉上是滿滿的憐憫和冷冷的唾棄。
她恍惚記起那一夜,血流遍地,都是從大小姐身子裡淌出。當時她想,那是多麼的疼,換做是她,絕不能撐那麼久。可今天她才知道,她痛得更加厲害,撐得更加久,因為生的欲望是那樣強烈;因為她體會到無邊的悔恨和絕望;因為要掐死她的,是她最愛的人。
還有什麼,比讓一個你全心奉獻的人親手殺死,更大的痛!這是霍紅蓮的痛,雙倍奉還!
耳邊,溫凝之悶哼一聲,仿若男人在極樂時發出。但此時,卻伴隨著喉管的碎裂,一絲絲骯髒的血跡,也自冷香的七竅流出,猙獰,噁心!
“我知道,你為我什麼都肯做。包括死。我知道的。所以,我成全你。”溫凝之有如說情話般的呢喃著,慢慢放開手,身子顫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子時,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也正是三更鼓鳴。這一時段,民間也稱鬼呲牙。
但此時,冷玉正蜷縮在外間的塌上,像死了般一動也不動。耳朵,豎得長長的,聽著裡頭的動靜。牙關,緊緊咬住,以防上下相磕,發出聲響。
她知道在冷香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不想管也不敢管。做了那件事後,冷香反而成為最大的危險,做了又後怕,猶豫、反覆,誰知道什麼時候出漏子,到時候害的是侯爺,是她!
某些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頭的。
有道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縱然她和冷香是打小一起逃難要飯的情分,也一起被大小姐收留,一起成為大丫鬟,又一起被溫侯納為妾室。但終究,比不過利益的爭奪。
共同做一件好事,會成為盟友。共同做一件惡事,保守著一個見不得光的秘密,就會成為彼此的敵人。作惡就像掉進一潭無邊的漆黑深湖,只有按下別人,才能保住自己。只是,侯爺與她之間又如何呢?
想到這兒,冷玉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
她不想成為第二個冷香,也無法離開自己親手挖掘的墳墓。所以,她要讓侯爺覺得她不是威脅,還要變得很重要,不要像一塊腐爛的肉,隨便就可以丟進臭水溝里。她必須要做到!她一定要做到!而且,要儘快做到!
好在,現在她還有用,還在幫侯爺做著一件誰也無法替代的事。
“玉兒,你睡了嗎?”昏暗中,傳來溫凝之的聲音,似飄渺在半空。
冷玉本不想出聲,但身前站著人,本應該有體溫的傳遞,反而卻有寒意。這讓她忽然聰明的意識到一件事:那是殺心!
所以別弄鬼,讓侯爺懷疑,比讓他針對更可怕!
於是她緩緩坐起,半個身子歪在塌邊,抱住溫凝之的腰,“侯爺未眠,妾身安敢沉睡?”
“不怕?”
“怕。”冷玉放柔了聲音,“怕不能為侯爺分憂。”
“不難過?”
“難過的。只是……侯爺是救了二姐。她生了心魔,飽受痛苦,倒不如早去早托生。侯爺您,是憐憫二姐……啊。”話到最後,感覺溫凝之的手伸到她的腦後,抓著她豐厚的長髮,用力一扯。
被迫的,她抬起頭。只是她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流露出恐懼,於是忍耐著頭皮被扯得生疼,身子挺直,豐滿的前胸貼近溫凝之的小腹,若即若離的蹭了蹭,媚眼如絲,渾身上下都寫著邀歡之意。
裡屋,還有一個死人。可這,不是更刺激嗎?
溫凝之為了維持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形象,身邊的女人極少。但實際上,他是色中惡鬼。而冷玉很早就學會看透男人,能從最正的目光中,看出最邪的意思,所以她深知要如何自保。哪怕,只是暫時的。
果然,溫凝之態度軟化,只哼了聲,對冷玉的顛倒是非,仿佛很受用。
冷玉連忙又道,“二姐的事,妾身自會處理。往後,妾身就只有侯爺一個人了。”說著,又柔柔弱弱的哭了一陣,感覺溫凝之開始不耐煩,適時收住淚。
溫凝之回身往裡屋看了看。
燈火,還微微閃動著,卻有一股子死氣慢慢浸染了出來。他心裡逞著的那股子凶戾突然就消失無蹤,再也不願意待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