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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淑妃說者無心,只是隨意吐槽,因為她實在不喜歡琉璃。可這話聽到蕭左的耳朵里卻變了味,激得他陡然握緊了手,弄疼了崔淑妃。
他的不順利,似乎源於溫凝之的倒霉。而溫凝之近年來家宅不寧,災禍不斷,若仔細推敲起來,確實是從水琉璃入京開始的。事實證明,是有人暗中為霍紅蓮報仇!但,置霍紅蓮和霍家於死地的人是誰?明明是他!溫凝之在刑場上時,突然向百姓們胡說八道,還把他給捎帶裡頭了,令他無可奈何。他還能怎麼樣,能去對百姓們辯解嗎?小十一呢?從前那就是個花花太歲,可也是從水琉璃進京,突然就變得捉摸不透起來。
霍家,水家,一個在西北,一個在江南,看似八桿子打不著的關係。但越是這樣。說不定越有問題。再想想水琉璃,就是個神情略有些冷的、年輕漂亮的姑娘,他從沒在意。這時候甚至想不起她的容貌了,可這名字此時卻在他心裡突然清晰起來。這幾年的怪事在腦海中迅速的掠過。似乎每一件都有她的影子。
“來人!”他衝著外面叫了聲。
且不管這是巧合,還是水琉璃真的有問題,以他向來的行事風格來看,寧可殺錯,絕不放過,還是先把那女人軟禁起來再說。
“皇上,你這是要幹什麼?”崔淑妃納悶。
“宣水琉璃……嗯,還有小十一進宮。”蕭左沉吟道。“也沒什麼大事,只說你要找她說說話兒,然後想法子把他們扣在宮裡。”看來,他有必要親自試探一番,或者再起起漕幫水氏兄妹的底。不管小十一和水琉璃有沒有問題,先控制住再說。、然而沒等他深入調查,結果就出來了,那就是:臨山王夫婦有問題!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論呢?
因為!當他派人去宣這對小夫妻進宮時,卻發現已經人去府空。滿府不相干的僕役都被迷暈了,包括他派的暗線在內。不同的是。其他僕人的枕邊都放著一包遣散銀子,他的暗線則被惡作劇的畫了大花臉!
這麼大個王府,突然間沒有人來人往的動靜。時間長了,不可能不被注意,這說明他們頂多走了一到兩天。可惡的是,原來十一郎那個混蛋早知道宮裡的細作是誰,平時卻還擺樣子來糊弄他!偏偏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他不能無故把那些僕役全抓起來審問。
令他氣得暴跳的是,在那從不讓人進的主院主屋裡,留有一封信,上書:皇叔。皇侄先離開了一陣子,您不要太想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那時,您的那把椅子。要換我來坐坐。
大白話,卻刺得人心口疼。這是明目張胆的要謀反啊!
蕭左的身體一向強壯,看到信時卻又氣又怒,居然犯了心疾,直接暈了過去。原來,他找了那麼多日子,那個反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還韜光養晦,暗中插刀。而他已經擺明了,就要挑了這天!
這種情況,好像在暗諷他的無能和自大。他自以為掌握乾坤,實際上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偏偏,那還是他最看不起的窩囊廢加來自糙莽的女子。明明知道十一郎智似妖鬼,可到底卻還是大意了,結果養虎為患!
暴怒之下,蕭左立即下了通緝令,又派龍武軍衙門的人,分四個方向去追。同時,找不到臨山王,就去搜漕幫在東京都和東津府的兩處分舵。修正結果是同樣的:神武軍追不到人,那兩處分舵也同樣空空如也!
半個月後的朝堂之上,望著人心惶惶,卻又滿臉冷漠,似乎事不關己的臣子們,蕭左把蕭羽和水氏兄妹定為十王餘孽,不僅要發檄文討伐,還要責令各地官府配合捉拿。然而聖旨還沒發下去,臨山郡呈送的急報就到了,只有一句話:臨山王造反,統軍十萬,不日發兵東京都!
第七十章眾叛親離(下)
急報上有血跡,可見送出此報時的情形有多麼慘烈。過後不久也證明,臨山郡中朝廷的官員和兵卒,若非投降,全部就地斬首,一個沒能逃脫。手段狠辣決絕,乾脆利落。
聽到消息時,還站在群臣面前的蕭左,差不多直接懵了,因為沒想到蕭十一居然這麼快就動手。他奪位時,經歷過腥風血雨,但他更擅長的是謀算,而非在戰場上一比高低。這麼多年他忍著韃靼人,不就是因為朝內武將欠缺,能領兵的人不多嗎?現在,真的要打?
然而更糟糕的消息還在後面,又過了半個月,臨山郡那邊傳來新消息:蕭十一自稱是十王之子,打算撥亂反正,要歸天下於正統。同時,他手中握有真正的玉璽,龍眼上沒有瑕疵的!
天下沸騰!傳說中的十王之子,百姓們莫名企盼的,原來就是俊美無雙的臨山王。若是不信,人家拿出了蕭煜當年的統兵王杖,還得到了十王過去幕僚的承認。再說,玉璽假得了嗎?
“他哪來的十萬大軍?”蕭左在宣政殿大喝,臉上的急惶,是他自己看不到的。
一個紈絝子弟,就算有反心,除了捏造謠言以蠱惑人心之外,怎麼還會有真正的巨大力量呢?本來,他以為自己只是一時氣弱,因為十一郎在輿論上占了上風。但是,當真刀真槍對上的時候,對方必兵敗如山倒。天下,有那麼好得的嗎?可為什麼,蕭羽有兵在手?
“軍報上說,是蠻國傭兵,戰力超強,兇狠如狼。以一當十的。”王岳慢吞吞的道。
在場的人誰不清楚,自從強行削藩後,皇上又對武將一向打壓。如今那幫當兵的都是只會拿軍餉的酒囊飯袋,拉上戰場。有一個死一個,有兩個死一雙,完全不頂事的。
“引外敵入侵,國之大忌,他居然敢!”蕭左憤怒。
底下沒人應聲,因為不是引外敵啊。臨山王富可敵國,養只傭兵再正常不過。
“著兵部加派人手,無論是錢是物。無條件提供給地方軍府,務必把反賊蕭羽擋在山海關之外!”蕭左拍案而起,“不義之師,無名之師,朕就不信能猖狂多久!”
可是沒過多久,兵部尚書急得滿頭包地上報,“漕幫幫主宣布,擁護臨山王,要代天下百姓迎回大趙正統,十王之後。因此水路……水路斷絕。兵械錢糧囤於各倉所,運……運不到地方上。而且聽說,臨山郡及周圍七郡的百姓已經歸順臨山……不。歸送反賊蕭羽,地方官府和兵府,投……投降。”還沒說大軍南近,沿路百姓不僅開城門,還沿路歡迎,甚至送吃送喝。
“你說什麼!”蕭左怒而摔了茶杯,“水路斷絕?!那不是還有陸路嗎?為什麼不趕緊疏通交通,支援前線!再說,朕的水軍呢?朕的水軍呢?”雖這麼吩咐臣子。心中卻已經涼透了。
大趙地勢特殊,多山地。多水道卻少平原,所以水路一直是重要的來往通道。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身為皇帝。卻要拉攏由賤民組成的漕幫,甚至打算犧牲一個兒子的原因。可漕幫如今成了十一郎的助力,那就是心腹大患。若要發兵圍剿漕幫,有道是十民九漕,難道他要與天下的百姓為敵?水軍?水軍就是個擺設,惟一強大的水軍還派到各海口了,內水完全是由漕幫控制的。水軍一個中級官員的力量,甚至連漕幫的一個漕口也不如。
又過了一個月,天已入冬。宣政殿內,蕭左俯身於地圖之上,手已經控制不住的發抖。
荊州反、路州反、霸州反、連州反……地圖上,有很多紅色的點,每一個點,都代表宣布向蕭十一投降的地方官府。其實蕭十一併未收賣大趙所有的武將或者官府,所以地圖上的紅點並沒有密密麻麻。因為若聯絡的人過多,動靜太大,保密工作不可能做得如此秘不透風。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的眼光極其老辣和獨到,蕭十一選擇拉攏的人,都是最關鍵的一環。
若把大趙國比做一個人,投降蕭十一的那些官員和地方,就像一顆顆釘子,鍥在最要命和難受的部位,隔在這個人的血脈之中,讓這個人肌肉無力,甚至不能呼吸。這樣,只要能困守一段時間,根本不用大趙軍再反撲,這個人也會摔倒在地上,起不來了。何況,可以比做血管的漕幫已經被水石喬牢牢握在手中。
“皇上,握著海上水軍的米貴……也反了。還有,石台子淪陷……”底下有人,顫抖著聲音回報。
眾臣瑟縮。
石台子是什麼地方,看似不起眼,可所有軍機情報、公文來往都要經過那裡。也是護衛京城的軍機大營的駐紮地,若說東京都是大趙國的心臟,石台子就是大趙國的咽喉。連脖子都被人家掐住了,還能活嗎?被已經控制的手腳一刀插向心臟,分分秒秒的事。
可蕭左已經沒有反應了,一連串又一邊串的打擊,令他已經麻木,更深深地有一種無力回天的感覺。他已經明白,十一郎看似恭順,其實早有反意,從他借著朝廷之手承襲擊了他父親的爵位、從他自甘為質混入京都、從他經營礦權卻花天酒地的過日子,從他才十三歲的那一年就已經開始了。
國之將破,山之將傾,看是快得令人目不暇接,意外之極。其實,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是十一郎已經慢慢籌謀了十幾年之久,一點一滴,日日夜夜,沒有片刻不是在為今天而努力。如今,十一郎只是終於起手,把棋盤上早就布好的殺棋一步步起出來,以雷霆之勢收官。而他則被蒙在鼓裡,因為看不起那個從死亡中掙扎走出的少年。所以今天,只能承受惡果。
來不及了,真的,來不及了!
“皇上,不知您有什麼章程?”底下,老臣們的首領,威遠侯王岳問。
“百姓們怎麼說?”蕭左無力的問。最看不起小民,這時候卻覺得他們本應該指望的。
可是王岳卻搖搖頭,“反王大軍一路勢如破竹,但蕭羽發出公告,言明對投降的地方,大軍與百姓秋毫無犯。而且,他們也確實做到了。所以,反軍受到了百姓們的歡迎……加上之前民心已經動搖……皇上該知道,那是因為十王遺詔和十王之子的傳說,還因為溫凝之刑前所說的話……所以反軍並非師出無名,在道義上站得住腳。”
“愛卿們怎麼想?”蕭左抬起眼睛,目光掃向底下。
沒人言語,就是最好的回答。所有臣子都覺得,他大勢已去。
這些人,就是覺得他得位不正,而他這輩子,就倒霉在這個可恨的“正”字之上。他卻不知,十王遺詔的事只是個引子而已,那本栽在他身上的“百官錯”,還有這麼多年他對貪官污吏的縱容,才是造成今天官場局面的罪魁禍首。
“朕的北衙禁軍呢?”專門護衛皇城軍隊,他的心腹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