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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件事上,琉璃看似栽贓他,其實不過是“求助”而已。雖然,她很不厚道的先斬後奏了,令他惱火,但他也只能接下來,以後再找那壞丫頭算帳。
“真情?真情!”蕭真重複兩遍,仰頭向天,哈哈大笑。“蕭十一,你不配這兩個字!”說著掀起衣袍的下擺,用力一扯。
撕拉聲過,一角袍子掉落在被踩得凌亂的雪裡。居然。割袍斷義。
“你我從今往後,再不是兄弟!我蕭九,從沒認識過狼心狗肺的人!”說完,居高臨下的望著這個在滿朝文武中,惟一可以交心的人,心痛如絞,卻轉身離開。大步而行,絕不回頭!
“他是徹底被傷了,激憤成這個樣子。”望著蕭真的背影,蕭十一喃喃自語。露出苦笑。
他考慮過後果,但還是低估了九郎對琉璃的感情,還有那強烈的男性尊嚴。他以自己的心思去考量了九郎,可他是惡人,九郎卻是至情至性的真君子。所以反應不同。
到底,是他猜錯了啊。
“九郎心情正差,容易出事,你去盯著點,保證他的安全。”不用看,就知道袁丹青在探頭探腦,於是開聲吩咐。
人影不現。但聲音傳來,“他是皇子,當今的晉王殿下,出門時身邊帶著不少護衛呢。不用我上去討嫌吧?再說,人家未必領情。”
“去!”只一個字,周圍立即清靜了。
又在雪地上躺了半天。蕭十一才有力氣爬起來,彎下腰,連吐了幾口鮮血,才能自己蹣跚著回屋。他本想放任著這些傷口不管,若他所料不差。琉璃今晚會過來看他。那丫頭是個一往無前,絕不後退的性子,卻並不意味著她不考慮後果。她心善,肯定叫人盯著九郎的行動,這時只怕已經得了信兒。
看他傷成這樣,琉璃會內疚。內疚這種情緒時間久了,就會變成心疼。懂得心疼他,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會有進步。只是,這樣做太小家子氣了。
他搶她、他謀她、卻不屑於耍手段。他能對旁人用手段,可他對琉璃是真心的。
他做生意,他算計天下,老早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所有的交換全是等價的。包括感情在內。真心換真心,手段換來的東西,他不稀罕,也不會長久。
想通這一點,他開始自行處理傷處。別人都道他錦衣玉食,是個紈絝二世祖,卻不知從小到大,他早就習慣了自己療傷,然後躲在暗處,悄悄舔舐著傷口。
嗯……水有點涼,動一動,全身的骨頭都疼,好在傷藥齊全,再服點止血散,很快完成!
好不容易躺回到床上,他艱難的拿了一隻牛角號,用力吹。
這是暗號,平時他不喜歡人近身侍候,但若需要人,只一吹,外頭侍候的心腹就會進來聽命,實在是方便得很。
“把院子裡的雪掃一掃,血跡也清一清。”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他沒讓人進屋,而是閉著眼睛、隔著門吩咐,“若水家小姐來了,就說我緊急出去了。唔,過年前不回了。”
琉璃比較矜持,就算知道消息,也會等天全黑了再過來。他不願意琉璃看到院內的凌亂不堪,那情形實在比較慘烈。至於他,最好療療傷再見人。
“郡王殿下就這麼不願意見我,不惜撒謊嗎?”來人不是僕役,而且直接就進了屋。
蕭十一吃了一驚,是傷重,是心亂,是踏雪的腳步聲變化,令他居然沒聽清來的是琉璃。
第二十二章摸摸小手
“關門吧,傷員受不得風寒。”心電急轉之間,蕭十一迅速做出反應。
他奮力拉過被子,蓋在身上,但身體躺著沒動。不是他要扮可憐,而是琉璃長了眼睛,以他現在的情況再動來動去,看起來會更狼狽。還不如這樣,讓琉璃以為他受點小傷就是了。
但,卻側過身子,看著門帘挑起,琉璃款款而來。
外面的雪沒有停,反而愈下愈大。琉璃身上那件厚錦鑲銀鼠皮的披風上,落著大大的雪片。
蕭十一情不自禁的眯上眼睛,因為不管多少次見到這姑娘,也還有第一次相見的感覺。她總是那樣鮮活的,此時她帶著微寒而清新的氣息而來,連屋裡暖烘烘的空氣都變得好聞了。
“這麼冷的天,怎麼不穿件皮子的?”再厚的錦也是不擋風雪的,“上回不是借了你一件上好的貂皮大氅?”
“太大了。”是為了蒙秋霜華,把自己從頭包到腳的那次。而且今天,跟她來的憶秋,已經把衣服還給了袁丹青。
“可以改小點嘛。”
“又不是窮苦人家,大的穿不了,就改給小的穿。”
沒滋味又極無聊的對話,蕭十一卻覺得有些好笑,“我有一塊極品紫貂皮,回頭送你做新年禮。號稱落雨不濕,落雪不沾的。”
這次琉璃卻沒回話,而是自行走近幾步,坐在床前的圓桌上。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聽說九郎才走,郡王殿下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看蕭十一額角的那處撕裂傷,就知道雖然她事先沒打招呼,但他還是選擇了配合。可是這男人是怎麼長的,就算帶了傷,美貌卻似乎無損,居然還有些殘缺美。仿佛絕世美玉,哪怕有瑕疵。卻還是那麼奪目。這情形灼得她眼睛無法直視,忍不住就垂下眼瞼。
“你既然來了,就是來告訴我的吧?我又何必問。”蕭十一笑笑,挺無所謂的樣子。
“傷得很重嗎?”又沉默了會兒。琉璃問。
“九郎是誰?我又是誰?他打我,能有多重。不過他在氣頭兒,我不願意激他。”蕭十一故做輕鬆的聳聳肩,天知道他連做這個小小的動作都有多麼困難,有多麼疼。
不過,他無比慶幸剛才挨揍時,很小心地護住了臉,除了唇角和額角撕開兩個口子外,外表上並沒有太嚴重的傷痕,比如鼻樑斷掉或者眼球被打暴之類的。
當時。他只是想不要被太多人注意到他被揍的事實,繼而猜忌,繼而有人利用矛盾。如今國有天災人禍,可東京都有權勢的廢物太多,涉及不到他們自身的利益時。就只對閒言碎語有興趣。
但他身上,肋骨斷了幾根,手肘嚴重挫傷,膝蓋被踢裂,肩部還脫臼了。自己在正骨的時候,刺心的疼。皮膚上,大大小小的深重瘀痕。看起來有點嚇人。最重要的是,他受了很重的內傷,所以才大把服用止血散。他不是鐵打的,九郎下手又實在重得很。
可是琉璃聽了他的回話,卻第三度沉默,很糾結的樣子。而後。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緩緩站起身,向床邊走來。
蕭十一怔住,饒他智似妖鬼,也有點猜不透眼前的姑娘。可他沒時間細想。因為從桌邊到床邊,實在沒有幾步距離。於是,就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琉璃已經站在到他面前。
伸手,揪住被角,用力一掀。
為了自我療傷方便,蕭十一全身上下只穿一條中褲。此時,光裸的皮膚陡然接觸到微涼的空氣,不禁犯起一陣陣雞皮疙瘩,肌肉也微微收縮。
而琉璃的眼睛,幾乎離不開眼前的軀體。並非被這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完美身材給迷住了,並非為那起伏的胸膛所吸引,是因為……真的傷得很重很重。新傷之下,還有層疊的舊傷。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她本能的就知道他在說謊。只是……只是也沒料到會這樣嚴重。他蓋著被子,掩飾著傷勢,還捂住了藥味,藥膏更被蹭得糊了。
幾乎在同時,兩人都為對方而驚呆了。
最後,到底是蕭十一反應快,伸出還算完好的左臂,把被子重又拉上,努力調笑道,“你這丫頭,實在也太大膽了。你要看我,何不早點說?我脫光了讓你看,多好?不過,咱們都這樣了,你又和九郎說喜歡我,所以……你怎麼著也得負上點責任吧?”
“我初來東京都沒多久……”琉璃這才意識到,自己再欣賞半裸美男,趕緊轉過身,不讓對方看到她迅速發熱的臉,嘴上卻反駁道,“記得郡王殿下和九郎打賭輸了,結果赤膊沿著定軍門的御河段走了一趟。那天,東京都的貴女和平民姑娘都看到郡王殿下光著,憑什麼單單要我負責?我不干!”
蕭十一笑,儘管這小動作牽扯到他的劇痛,令他呲牙咧嘴。但,他真是愛煞了琉璃這小模樣,心虛著,嘴卻還硬,死活不肯低頭的倔強,有些孩子氣,令他努力想要征服。
“那怎麼同?別人都是遠觀,你是掀被子啊。”他喘了口氣,壓下想立即把這姑娘抱在懷裡,讓她為他軟化的衝動。
“對不起。”琉璃卻忽然說了一句。
聲音有點小,速度有點快,蕭十一又在意亂情迷之中,一時沒聽清楚,不禁啊了聲。
“我說,對-不-起!”琉璃扭轉身來,大聲重複一遍,眼睛閃著倔強的光,似乎逼迫自己不羞愧於承擔,“我沒想到,九郎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他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哪怕身為皇族中人,也從不兇惡。她以為,他自尊會受傷,畢竟是皇子,卻沒料到他會真的傷心。
“對不起我啊?光憑嘴說不管用哦。”蕭十一繼續逗琉璃,不是他賤,慘成這樣子了還要調戲姑娘,是他必須轉移沉重的氣氛,他的驕傲不允許他被琉璃可憐,“不然,給本郡王摸摸小手吧?”
琉璃望著蕭十一的笑容,還有他額頭不斷冒出的冷汗,搖搖頭,“你不疼嗎?”怎麼會不知道他這樣插科打諢,是為了讓她好受些。
他因為她挨打,她承情,卻還沒感動。到底,他不還手也是為了九郎。但他都這樣了還努力安慰她,讓她的心如何不軟下來?某人對你一味的好,當你正視時,很難完全無動於衷的。
“不疼。”蕭十一也搖頭,笑得溫柔,“告訴你個秘密,人對疼痛的反應是能鍛鍊的。如果小時候經常疼,比這還要疼,死去活來的疼,長大後就會遲鈍。”
“我不信,你只是能忍罷了。”他小時候,只怕也有一把辛酸淚。
“能忍就很了不起啊。”蕭十一吸了口氣,知道不讓琉璃做點事,她的內疚就不會停,乾脆道,“讓本郡王享受一下水大小姐的照顧,先給我倒杯水看看。”
琉璃連忙去桌邊倒水,要回到床邊時,又看到蕭十一的冷汗已經滾落。猶豫一下,杯子也沒放下,就又轉身去找布巾。最後,當她終於拿著杯子和布巾過來,又不知道先餵水好,還是先擦汗好,兩手就這麼扎著,不知所措。如此簡單的事,卻折騰得她手忙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