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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大趙國的法紀和根本來說,官員眠花宿柳都要受到懲罰的,雖說事實上不會那麼做,但是律法這個東西,就怕細細的掰扯。況且,論起溫凝之染上這個事……實在大丟朝廷和朝臣的臉面,甚至連最低賤的賤民都不齒的!
所以沒過多久,也就是早朝結束不大功夫,寧安侯府就來了傳旨的太監,叫溫凝之立即進宮覲見。
溫凝之跪在當院,連頭也抬不起來。只感覺僕役丫鬟們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令他感覺有如萬箭穿身。就連傳旨太監尖利的聲音,聽起來都滿是諷刺。他硬著頭皮接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送走的上差,怎麼回的聽濤閣,只發覺大姨娘含巧低頭跟進跟出,侍候他換衣裳。
“你聽說了?”他努力擠出威嚴的聲音問。
含巧連眉毛都沒抬一絲,溫順甚至是木訥的給他系上朝服腰帶,“侯爺必定是被人冤枉。”
對啊,他得想辦法裝出受害者的樣子才行。溫凝之似乎抓住了一線曙光,同時使勁盯著含巧的臉,想看出半分端倪,卻見她的恭敬並未因“謠言”減少,心下略松。
只不過坐進馬車,行至街上,他卻覺得撲面而來的滿滿“惡意”。哪怕,在已經入夏的天氣里,他卻坐著冬季馬車,門窗都蓋得嚴嚴的,也仍然感覺得到。他從馬車窗fèng中看到,街邊站了無數的百姓,對著他的馬車指指點點。
普通百姓可不像侯府里的人,不敢做出表態,在他們的眼中,不是滿是不信,就是滿是鄙夷,更可怕的,還有人滿目猥瑣的神情,令他看了就全身起雞皮疙瘩,不知道這些人心中把他想得有多麼下作和不堪。
“把侯府的徽章拿下來。”他對車夫吩咐,聲音都岔了。要知道,那標誌可是平時里他最愛炫耀的,帶著無盡的榮光。如今,卻成了恥辱和羞憤。
車夫悶悶地應了聲,連忙停了車,把車壁上的侯府徽章取下。可是,車轅上的標誌是刻上的,那個要怎麼辦?而且這種天氣用全項馬車,本身上街就很引人注目了,好像生怕別人看不到似的。侯爺好歹在車裡,他卻坐在車外承受別人的異樣眼光,真是被牽連了啊。
溫凝之自是不知道車夫的心思,好不容易熬到了皇宮,就急匆匆往御書房去。可是,即便他走再偏僻的路,也會有太監宮女或者侍衛路過,他仍然不好過。
“給朕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當蕭左的茶盞摔到他面前,熱水燙到他的膝蓋,蹦起的細瓷劃傷他的臉時,他反而覺得好受了些。再髒,他的心地和手段能髒得過皇上嗎?就算他要下地獄,怎麼也輪不到他去十八層,頂多到十七就了不起了。
心一定,腦子就清醒,於是把前因後果,當時的情況,以及他自己的懷疑,事無巨細,都對蕭左說了一遍。
……
☆、第五十九章密信錦盒投名狀(上)
“到底是誰要害你?你得罪了誰?”蕭左忍不住問。照理,溫凝之這樣清正的形象是他樹立起來的,恨溫凝之的人只能是那些貪腐好色之輩。可那些人慣會看眼色,誰敢與他對著幹?
“臣百思不得其解。”溫凝之實話實說。他確實想破了腦袋,也沒琢磨過半點滋味來。
“你家那個老奴不見了,阿米赤呢?”蕭左又問。
溫凝之怔住,“臣……臣不知。”
蕭左這個氣啊,怎麼就用這樣的窩囊廢做了手中刀呢?他本來是站在溫凝之面前,焦慮的來回踱步的,此時恨得上前就狠踢一腳,“這種情況下,你就不知要拿住那個番僧,把事情都推在那人頭上,好自己脫身嗎?”
溫凝之再怔,隨即悔恨不已。口中卻道,“臣是文臣,雖有些府衛,用起來卻不湊手。對方要故意針對於臣,哪裡是那麼好追蹤的呢?”
蕭左再不理他,立即叫了旁邊裝布景的洪長志來,派宮裡所有明的暗的侍衛出去,要把阿米赤和勁伯找出來。
於是這一天的東京都又是雞飛狗跳,溫凝之縮在角落裡裝死。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還讓有心人悄悄傳出:皇上一味護著jian佞小人和身邊寵臣,連民生也要打亂,之類之類的話。自然,皇上這樣愛護溫侯,會讓人產生新的旖旎猜測。更不堪的話是:皇上不立後,乾脆就弄一位男皇后也好。勝於我大趙堂堂侯爺,卻屈尊在番人胯下,丟了所有大趙男人的臉面!
而這回百姓間的傳言,蕭左聽到得倒是很快,因為為了找到阿米赤。他偵緝四出,底下的人事無巨細的報上來,他自然就知道了。可惜啊。百姓們看不到他龍顏大怒,這種傳言又找不到出處。他也只是自己生悶氣,憋得內傷。
偏偏,他又不能立即發作溫凝之,因為那是打他自己的臉,無奈之下,只好罰溫凝之閉門思過。對外只宣稱溫侯無意間中了巫毒,被人設計作法控制了,才做出那種醜事。還下了聖旨通緝阿米赤和勁伯,可卻哪裡找得到?
沒有證人,口說無憑,就算蕭左下了大力氣派人在民間宣揚,可最好的結果,也就落個在百姓間半信半疑的氣氛而已。反而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些暗中的力量,每當事件要稍壓下去,就又會給揚起來。
“皇上本就不該用那個姓溫的,他做官雖則中規中矩,書畫造詣也深。當門面擺著倒是好看,可是卻在其他方面不堪大用,還淨給皇上找麻煩。”金雲宮中。崔淑妃一邊給蕭左按摩額頭,一邊說,“皇上別嫌臣妾多嘴,可人這輩子啊,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皇上英明,早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嘴上說得好聽,指不定是不是真的愛男人呢。”
“行了!”蕭左煩躁的斥了句。卻沒多說別的,身子也還倚在崔淑妃懷裡。沒動。
崔淑妃不禁得意,再寵愛那個月嬪又怎麼樣?遇到糟心的事。還是會跑來她這裡,幾十年的情分,怎麼是個小狐狸精能比得了的?再者說,受寵了這麼些日子,那月嬪的肚子也不見個動靜,可見皇上的子嗣緣也就到此為止了。那麼,她還忌憚月嬪什麼呢?
只要,她能把九郎給弄回來。
前些日子,她讓她娘家暗中賣了些力氣。所以皇上這兒得到的密報,定然是九郎在西南邊陲那地方,悔意有很深,而且孝心不減。雖生活辛苦,卻日日祈禱皇上龍體安康。自然,那些表明九郎有多冤枉的證據也沒落下,一點一滴呈報上來。這麼長時間了,皇上未必心思沒有半點鬆動,現在又是個好時機……
“皇上,臣妾倒有個主意。”說著,伏下身體,從後面摟抱住了蕭左的脖子,與他臉貼著臉。從前兩人年輕時,皇上最愛她這樣了。若她求什麼,多半就會心軟。
果然,蕭左雖然還閉著眼睛,唇邊卻有了一絲笑紋,“說來聽聽。若是餿主意,朕可是要罰你的。後宮干政,哼,也只有你有這個膽子。”
“這算什麼干政,不過是為皇上分憂罷了。”崔淑妃嬌嗔,一把年紀,做起來卻自然,“民間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尤其涉及私密,很難完全撇清的,根本沾不得。”
“嗯,說得倒有理,接下來呢?”
“既然不能把事情徹底消掉,那就只好大事化小,把大錯變小錯。臣妾斗膽,百姓們議論紛紛,不過是指責皇上忠jian不分,重用佞臣……”
“你還真是大膽。”蕭左坐直身子,皺眉,感覺心上被刺了一下。
崔淑妃自是不怕他的,接著道,“那是百姓們不明事理,誤會了皇上。可是,若讓他們以為皇上只是寬仁,才縱得溫凝之胡來呢?那就是小錯啊,而且是‘好的’小錯。反正溫凝之不過一個臣子,又沒什麼本事,舍了為棄子,根本不可惜。重要的,是皇上。”
蕭左看著崔淑妃,眼睛微眯。正如崔淑妃了解他,他何嘗不懂得這個女人?這樣繞來繞去的,必定有她自己的目的。於是他不說話,那眼神卻催促崔淑妃繼續說。
崔淑妃嘆了口氣,終於說到正題,“您也別怪我借題發揮,自私自利。試想,天下間哪個當娘的,會捨得自個兒的心頭肉在外面受罪?當初您貶了九郎,還發配那種蠻荒之地去,臣妾本覺得不大妥當。可是您正在氣頭上,兒子再親,也親不過您。別的女子,當您是皇上。唯有臣妾……我,卻是當您夫君啊。”她再打感情牌,情真意切。
“所以呢?”蕭左的聲音卻變冷。
“您是知道九郎的,從前在東京都的百姓中,人望和人緣都相當好。若皇上連有謀反嫌疑的兒子都肯給機會改過,那就算縱過溫凝之,又算得什麼呢?百姓們只能說,您是一位慈父與仁君。雖手段軟弱了些,到底心胸宏大。”她想說九郎本就冤枉,當初被判罰時,明顯是證據不足的,可又知道皇上剛愎,有錯也不會認,所以只是求懇,卻不試圖講理,“現在百姓的關注都在溫凝之身上,讓九郎回京來,轉移了視線,倒也未嘗不是一條好計呀。項多,他仍是庶民的身份,臣妾只求他平安,不要他富貴。這樣,還不成嗎?”說著,就跪下來,眼淚也涌了出來,倒完全是不做假的。
蕭左目光閃了閃,有點心軟。又想,這也算是下下之策。萬一溫凝之的這件事真的按壓不下去,也只有就小錯而避大是非。放回九郎,確實顯得他法外施恩,心地仁慈。那時再舍了溫凝之這棄子,自己略低個頭,大約也能過去了吧?而且那時,全東京都的百姓都會注意被貶的皇子,誰還關心溫凝之是死是活?
崔淑妃在一邊,注意到蕭左目光閃動,心下暗喜,知道這是有門了。可到底,蕭左沒有立即答應,只道,“你的意思,朕已經明白了。念你一片愛子之心,不罰你僭越。”說完就擺架月影宮,並沒有明確的答覆。但崔淑妃看來,這只是遲早的事罷了,很是高興。
不過過了沒兩天,這事卻給耽誤下來了,因為進了五月,西北的新霍家軍來報,阿魯台在受盡折磨後,終於死了。但在臨死之前,傳王位於一個叫察合合的兄弟。如今韃靼已經內亂了好久,這個察合合是其中比較大的一支力量。可若讓他憑一已之力統一韃靼數部,受到其他人的擁護,還是很有難度的。
但此人卻是個心思靈活且識實務的,因此時的新霍家軍兵強馬壯,勢力範圍已經逼近韃靼周邊,且有失必兒國的財力支持和軍資補給,韃靼人即無力逼退,又無力戰勝,察合合就乾脆決定服個軟,並借力大趙。於是,主動獻上投誠書,在上頭蓋上阿魯台遺下的王印,對大趙稱臣,只求大趙支持他為韃靼王,讓霍家軍給予軍力上的支持。為表誠意,他會親入東京都覲見。